郑龙的下颚多了一道丑陋的缝合伤疤。
这几天他一直陪着荣光泡在酒吧，不停地喝酒，喝酒，喝酒。
这段时间他见证了荣光从“小趴菜”，成长到了“大趴菜”。
虽然说他酒量依旧不行，但是比以前强了不少，至少不是一杯倒。
又是一周过后，许久不联系的厉扬风给郑龙打来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坐在吧台前跟身材火辣的大波浪美女缠绵调情喝着酒的荣光，走去相对安静的厕所接通了电话，“厉帮主。”
“开会。”厉扬风只说了简短的二字，便挂断了电话。
郑龙心领神会，把手机揣兜，走出厕所来到荣光身旁，支开了美女，“老大，帮主说开会。”
不知什么时候，郑龙对荣光的称呼从“荣警官”变成了“老大”。
或许是他亲手枪杀了方喻才那天开始。
荣光在他心目中不复存在，继而荣耀得以复活。
意识模糊的荣光努力睁眼看着郑龙，口中重复道，“开会？”
“对，开会。”
“好，走！我看厉扬风又想耍他妈什么花招整我！”荣光一口气喝光将近半杯子的酒后，把酒杯重重砸在玻璃吧台上，揽着郑龙的肩膀摇摇晃晃走出酒吧。
上了车后荣光就睡死过去。
郑龙透过后视镜看着荣光，叹了口气。
荣光在利用酒精麻痹自己。
麻痹自己的所有感官。
那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到了目的地后郑龙停好车，下车叫醒睡着的荣光。
“老大，老大，醒醒，到了。”
荣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那多日不见的褪色红牌。
“哦，到了啊……”
“到了。”郑龙搀扶着荣光，推门走进品香茗，走过昏暗走廊，来到许久未来的帮会大厅。
大厅内人几乎是齐的，除了方喻才的座位。
苦涩意又占据心头，荣光甩了甩头后移开目光，摇摇晃晃来到自己位置，瘫坐在椅子上。
他烟瘾犯了摸西裤口袋寻出烟来点上，叼在嘴里瘪腮吸口，缓慢吐出烟雾。
厉扬风看着荣光，跟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头发乱而杂，脸上胡茬显而易见，身上散发着劣质香水和烟酒混杂的味道，衬衫上似乎还有几个红唇印，一副颓废模样。
两个人低声议论着荣光这副丑态。
帮会大厅一律不允许抽烟，这荣耀真是大了胆子。
但厉扬风也没有加以制止，只是任由他抽。
“说他妈什么呢？当我聋子听不见？”荣光阖眸侧耳敏锐捕捉到碎嘴的二人，脑袋昏昏沉沉抽着烟吐了脏话。
被骂的二人瞪起了眼看着荣光。
“好了，各位汇报一下问题吧。”厉扬风眉蹙睨一眼不像样子的荣光，及时制止。
各种汇报在荣光耳中像是念经，他忽觉无聊，想起冰箱里好像有啤酒，也不管是谁在说话，自顾自站起身来到冰箱前打开门，果然有五罐啤酒摆在里面。
他伸手拿出两罐，在众人疑惑目光中回到座位，勾指启开拉环，昂首喝了一口。
冰凉，过瘾！
“厉帮主，二当家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他这……”
“继续。”厉扬风选择无限放纵荣光的行为。
他对他的感情， 昭然若揭。
快了，快了，只要那件事完成。
“荣耀，最近风头过了赌场接着开，还是属于你的，而且你一并接管凤凰夜总会。至于酒吧，你就别管了。”厉扬风看着边抽烟边发呆的荣光，目光灼灼。
荣光闻言不看他一眼，只缓慢点了点头，脑中思绪混乱。
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力终于恢复了，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权力恢复就代表着自己将再次踏入泥潭。
不对，自己已经在里面了。
而且那淤泥已经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和气管，令自己无比的窒息。
良久一场帮会开完，荣光一个人已经把全部啤酒喝完。
他将最后一个空罐捏扁，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随后拿起一个点心塞进嘴里嚼着。
他喜欢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他喜欢喝醉的感觉。
所有感官被酒精麻痹，分不出谁是谁。
这样就什么都不会想，也不去想。
他所做的一切，和他所杀过的人。
众人走完，大厅里只剩厉扬风和荣光二人。
厉扬风看着半阖眸的荣光，站起身，将他扳正面对自己，双臂撑在荣光身旁，嗅到一股熏人的劣质香水的味道，很刺鼻，很呛人。
这股味道令厉扬风英眉蹙起。
荣光醉意蒙蒙看不清眼前人，只当他是又一个搭讪者。
他慵懒地脊背深陷柔软椅背，对着厉扬风的脸缓缓吐出浓白烟雾。
烟雾拂面转瞬，那股暧昧意在空气中蔓延，缠绕抓挠着厉扬风的心脏。
他唇覆上荣光沾满烟酒味的唇，贪婪舔舐裹挟着他的味道。
厉扬风现在不那么讨厌烟味了，拜眼前人所赐。
一吻动情，醉意上头，荣光也懒得去分清谁是谁，只管受着那吻。
他阖起了浑浊眸，单左臂提起揽住厉扬风的背，将他压低加深此吻，因酒精作用右腿下意识环住面前人的双腿磨蹭着，承受着人的吻，喉咙下意识漾了低吟，任烟燃雾升灰落地。
一吻罢厉扬风用齿厮磨着荣光的喉结，吻下移看到领口的唇印，狭眸藏些许阴翳，报复性启齿咬在荣光左颈侧，留了个绯红印记。
“草，你他妈属狗的吗？”荣光受痛倒吸口气，随后唇绽笑，提腕掌覆在厉扬风头上揉搓着，嗓音沙哑无比。
厉扬风没有回答，他满意地伸舌舔舐着自己留的印记，心里十分餍足。
“够了。”荣光阻止人得寸进尺，拽着厉扬风的发脱离自己，站起身后抽着烟离开。
厉扬风看着他的背影，手抚向心脏。
正在剧烈跳动着。
郑龙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荣光出来，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他鞠了一躬，“老大。”
“走，我们去凤凰。”荣光打了个酒嗝，把烟蒂踩灭，伸左手揽住郑龙肩膀。
“去凤凰？去凤凰干什么？”郑龙满脸疑惑，侧首看见荣光颈侧的明晃晃的绯红牙印略显惊讶。
这哪个女的这么大胆，居然敢咬我们老大？而且还留印子了。
“凤凰现在是我的了。”荣光拍了拍郑龙背，出了门走到车门前拉了拉，发现拉不动，“开，打开……”
郑龙急忙开锁替人开了车门，等他晃悠悠钻进去关好车门坐进驾驶室，发动车。
“帮主把凤凰交给您打理了吗？”郑龙边开车边问道。
荣光正努力蜷缩在后座，感受着神经被酒精侵蚀。
发乱遮掩双眸，他眯眸小憩着，朦朦胧胧中听见郑龙的话应了句嗯。
他很累。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睡觉。
郑龙得知答案点点头，不再打扰荣光，放慢车速让他好好休息。
荣光做了一个梦，他来到了一片纯白之地，面前有个留着墨色长发，身着白色西装的熟悉背影。
那名字如鲠在喉，荣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
那人缓缓转过身，面带了温和笑意。
只是他眉间猩红的弹孔，显得格格不入。
是荣光造成的。
“很累吗？”方喻才收了手中折扇，迈步缓缓向荣光走去。
荣光看着他，眼眶中不经意蓄满了泪。
他想回答他，但他说不出任何的话。
方喻才微笑着，捧起荣光的双手来，只见他掌心正盈满猩红血，还不断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荣光眉紧蹙那苦涩意加重，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双手颤抖着，泪顺脸颊滑落。
奇怪的是泪珠并未落地，而是飞起，落在掌心那捧鲜血中，荡起些许涟漪。
“你不要辜负我，你不能辜负我，不然你手上的血，永远洗不干净。”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荣光对着方喻才几近崩溃的嘶吼着。
荣光骤然睁开双眸坐起身，全身似被哀痛侵蚀，泪不受控制一般扑簌簌而落。
他颤抖着肩膀与双手，掩住那名为痛苦的眼泪，口中发出嘶哑的呜咽。
这投名状过于沉痛。
警方为方喻才举办的葬礼他也只敢远远看上一眼，然后整日整夜沉浸在酒精与自谴中。
方喻才成了荣光这段时间中最可怖得梦魇。
郑龙买烟回来看见荣光肩膀颤抖，他急忙打开车门，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塞进荣光手里，“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荣光此刻苦涩堵喉，除了呜咽，什么也说不出。
他稳了稳心神，抽出一张纸，擦干净脸上泪水，稳了稳情绪随后推开郑龙下了车。
别辜负，别辜负。
在经理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办公室。
里面一应俱全，就是没有方喻才生活过的痕迹。
也是，厉扬风肯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换了地方后又是纸醉金迷，只不过从好多人一起喝酒变成了独自喝酒。
郑龙刚把荣光喝趴下，姜永超就打来了电话。
“郑龙，荣光呢？怎么又联系不上他了？”
郑龙接起电话，姜永超开门见山询问荣光下落。
“他在凤凰。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没注意，等他醒了以后我提醒提醒他。”郑龙瞥了眼蜷缩在沙发上的荣光，下意识压低声音。
“凤凰？他又喝多了？”
“嗯，厉扬风把凤凰交给老大打理了。”
“好，我知道了。”
姜永超说完传来一阵沉默。
他也听说了方喻才牺牲的事，他也知道了方喻才是荣光亲手杀的。
荣光现在的状态做不了任何事，姜永超决定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姜队长，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郑龙。”
“我在。”突如其来地严肃让郑龙很不适应。
“这段时间幸苦你了，向警方传递情报的任务，由你来代劳了。”
郑龙心里一惊。
厉扬风正在排除异己，姜永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泄密，这不是让他死吗？
“姜队长，我不……”
郑龙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永超打断：“别忘了三年前的事。”
那尘封的记忆被提他提起，郑龙额头冒了冷汗，他下意识心虚的看向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荣光，压低声音，“你在威胁我吗？你信不信我把荣光的事抖出去？让你们都不好过。”
“你大可以试试，你看厉扬风能不能饶过你。”电话对面的姜永超语气平淡。
要是他和厉扬风坦白荣光身份，恐怕自己也要死。
听见这话郑龙眼神显了愤恨，咬了咬牙开口道：“好，我接，我接。”
“合作愉快。”
“对了，这个需要跟荣光说一下吗？”
“不用，我自己通知他。”姜永超说罢挂断电话。
对面传来短促忙音后一切风平浪静。
这该死的姜永超！居然威胁自己！那件事要是被抖落，恐怕自己死的会很难看。
但是荣耀已经死了，要是自己把脏水全泼给他，没人会知道。
死人可不会说话。
郑龙怒上心头想砸酒瓶不敢砸，他怕吵醒沙发上的荣光。
此时又是一通电话打来，本就心烦意乱的郑龙也不看来电显示，接起后就是一通输出，“他妈的又干什么？烦老子他妈的活腻了？”
“龙，龙哥，怎么了这是？”阿豹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没怎么了，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赌场……”
“怎么了？又他妈被条子查了？这些人真的阴魂不散！”
“不是，你先别急啊，赌场看见个贩毒的。”
郑龙眉一拧，“贩毒的怎么处理你忘了？打，往死里打！”
“他说他要见耀哥。”
“见老大？见老大干什么？他有那面子吗？”
“他说他是泰国人，叫道陀。”
“管他什么道陀道瓤的，不行就是不行！”
荣光本在沙发上窝着小憩，听见郑龙大吵大嚷不耐烦啧了一声翻了个身，听见熟悉名字骤然睁开双眸。
道陀，道陀。
他努力翻身下沙发，支撑着沉重身躯，一把夺过郑龙的手机，嗓音沙哑，“我去，你们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随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塞回郑龙手里。。
“但是，老大……”郑龙手里攥着手机，看着一副醉态的荣光。
郑龙还挺怕荣光惹事儿的。
毕竟他是警察，他惹了事儿，万一被厉扬风查到，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别管，别管。”荣光口中低吟着，提腕捋了把乱发后，走进办公室一侧的房间中，洗漱沐浴。
没想到道陀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