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荣”再度陷入昏迷中,珍儿请来太医为其诊治,随后便是对方的一顿批评:
“格格玉体虚弱,仍需要一段时日的静养,不宜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更不该下床走动。”
老太医吹胡子瞪眼:“你们竟不加以劝阻,放任主子糟蹋自己的千金之躯?”
最近一阵子,他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每当欣荣格格的病情一有好转,紧接着又会出现新情况,且不配合治疗;
反反复复的,直叫人头疼不已——
他并不是嫌来回奔波麻烦,而是频频出入慈宁宫,难免会引人侧目;
偏偏迟迟不见格格痊愈,这不等于侧面表明他的医术平平吗?
自己的名声有损,他能不气急败坏么?
闻言,珍儿下意识地想要回嘴,却被旁边的翠儿扯住衣袖,快一步地抢白:“太医教训的是,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地伺候格格。”
送走太医后,回房的珍儿一股脑地抛出心中的疑惑:“你觉得,方才在漱芳斋,格格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并不是我们的欣荣格格?!”
正在替主子掖整锦被的翠儿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神色慌张:“你不想活命啦?居然讲出此等以下犯上的话?”
珍儿拉下她的小手,东张西望一圈后,见四下没外人,虽胆子大,但不敢太过张扬,压低声音接着道:
“格格还睡着呢,这里就只有我俩,你不说的话,又有谁会知道?”
将对方的不语视作默许,她言归正题:“翠儿,依你的机灵敏锐,我就不信你没有怀疑过。”
“就连我这样天生迟钝的人,都隐隐感到奇怪。”珍儿很有自知之明的,晓得倘若不是胜在足够的吃苦耐劳,当年就不会被夫人看中,将她分派在格格的身边办事了。
至于翠儿,恰恰和她相反,心灵手巧之余,还能说会道,颇得主子欢心。
“哪里奇怪?”她顺着珍儿的话往下问。
“你没发现吗?自从格格苏醒过后,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当着本人面前说是非,珍儿不由地心怀忐忑,偷偷地觑向软塌。
见床上的人儿纹丝不动,才放心地继续抒发己见:“特别是头一两天,好像不认识咱俩似地,还对太医大吼大叫,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起初她没多留心,可刚刚发生的事,再加上现在一回想,还真像那么回事。
翠儿不假思索地应答:“也许是格格经历溺水一事,受惊过度,才导致记忆的短暂混乱。”
珍儿不以为然,总觉得事有蹊跷:“是这样的吗?那自称是还珠格格的事,你又怎么看呢?”
翠儿无奈地叹气,拉起她的手臂,走到榻前,语气坚定道:“来,睁大你的双眼瞅瞅,榻上躺着的人是谁?”
“咱们主子,欣荣格格呀。”
“那不就得了,你还说什么糊涂话呢!”她扬手屈指,敲了下珍儿的脑门。
“可有谁会平白无故那样讲啊?“她摸了摸微微泛疼的前额,念头一转,又有新想法:“该不会正如还珠格格猜测的,脑子不正常了吧?”
话落,珍儿的嘴巴再度被人捂住。
“你、你这嘴若再不学会收敛,迟早会出事的。”翠儿低垂眼帘,敛起眸底的思绪,轻描淡写地带过:
“说不定格格自有她的考量,岂会轻易容我等下人捉摸得透?更何况,我们压根没有资格置喙。”
翠儿再度重申立场,顺便好意提醒:“与其庸人自扰,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照料格格上,尽快让主子身体康复,才是为奴的首要任务。”
语毕,她放下帷幔,提起药包转身离开,得去煎药了。
※※※
待“欣荣”转醒,已近傍晚时分。
翠儿一口接一口地喂她服用完汤药后退了出去,寝房内独留她静坐着。
直到两刻钟后,一声通传飘进“欣荣”的耳中,“愉妃娘娘驾到。”
她扭头,眼神木讷,仿佛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对方是何许人也。
很快,那张陌生中又有些许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与之同时,她的脑海自动重现曾经的一幕画面——
她和永琪一起前往永和宫,不顾尊严地跪求愉妃娘娘成全他们。
结果却是,非但没有如愿,反而还让自己遭受一番奚落。
想到那情那景,“欣荣”不禁心有余悸。
就在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之际,对方已经行至跟前,柔柔地唤了一声:“欣荣...”
接着便执起她的柔荑,语气甚是温和:“怎么样了?身子可有见好?”
“愉妃娘娘...”“欣荣”作势要起身行礼,下一秒就被阻拦。
“诶~无须多礼了,你即将成为我的儿媳妇,用得着如此见外吗?”愉妃露出慈祥的笑容。
方才听闻欣荣大闹漱芳斋一事,她临时决定前来看望,本想着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那番“小情小爱不伤大雅,要以大局为重”的言论,可让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见识到了欣荣的大气风范,更是认定永琪的嫡福晋之位非她莫属。
怎就突然弄这么一出呢?说好的“识大体”、“有大量”呢?
原打算教导她几句的,可瞧见那张苍白憔悴的容颜不复往日的美丽,愉妃娘娘心生不忍;
暗忖着:怕是得知卧床期间,永琪不曾来探视过一次,且终日流连在漱芳斋的事情吧!?
试问,普天之下有哪名女子能忍受,即将结为夫妻的男人对自己不闻不问?
如此看来,许是她咽不下这口怨气,才没忍住上门去找人算账的。
同为女人,这属实情有可原之事。
算了吧,这一回就别计较了;
毕竟,她的心也够难受的。
提及此事,愉妃娘娘不觉地眉头紧皱,忆起那一日母子俩不欢而散的谈话——
“额娘,不知急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永琪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
瞅见他罕见不修边幅的样子,愉妃顿时气上心头:“怎么?为娘就不能单纯看看儿子吗?”
关于永琪的动态,她心知肚明,有意试探:“从早到晚都没见着你的人影,有这般繁忙,和额娘用一顿膳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闻言,永琪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告知:“额娘,小燕子至今未醒,儿臣实在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担心又会在额娘心中留下“坏印象”,他连忙作补充:“等小燕子醒过来,确认身体无恙后,儿臣定会花上一整日陪伴在额娘身侧当做赔礼谢罪,可好?”
“又是小燕子,句句不离这三个字!”愉妃此前的和颜悦色不复存在,板起面孔语带质问:
“敢情在你心目中,她的地位比我这个额娘更为重要?”
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那个不三不四的野女人顶撞她,曾经孝顺听话的五阿哥就此消失了吗?
又是选择题!
为何就不能两者兼得,非要二选一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如何割舍?
永琪暗自叹气,上前一步,双手扶住愉妃的双臂,“额娘,您可是生我育我的娘亲,是无人可取代的。”
愉妃脸色稍霁,语气也有所缓和:“若真是如此,那就听娘的话,你快去慈宁宫探望一下欣荣。”
一听,永琪垂下双手,负在背后,侧着俊容,沉默以对。
“你不回话,又是何意?”
“额娘,在小燕子苏醒前,儿臣哪儿都不会去!”他斩钉截铁地表态。
愉妃再度沉下脸,“永琪,你莫忘了,欣荣会变成那副模样,是拜谁所赐?”
她稍顿,直言不讳道:“正是你张嘴闭嘴提到的小燕子,假若不是她,欣荣好端端的,怎会掉进湖里?”
“额娘,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您岂能早早下定论,擅自给小燕子定罪呢?”
“事实不摆在眼前吗?那两个侍女口口声声说是她推欣荣下去的?难不成她们敢当着皇上的面撒谎?”
愉妃振振有词地说出心中的揣测:“再说,怕不是小燕子听闻你和欣荣大婚的消息,一时气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
“以为欣荣不在了,就妄想取而代之,攀上‘嫡福晋’的高位!”
但凡扯上小燕子,她毋庸置疑地偏向欣荣另一边,愉妃打从心底认定,全是那个惹祸精的所作所为。
“额娘,小燕子根本就不是你口所说的那种人。”永琪自然要为蒙受不白之冤的她辩解:
“先不说所谓的‘证人’,皆为欣荣的奴婢,定不能轻信她们的一面之词。”
“再者,假设真是小燕子所为,那她为何也会落水呢?”
他百分百相信小燕子的为人,义正辞严地反诘:“要知道,她可是识水性之人,没必要遭溺水的罪受苦,不是吗?”
“由此可见,其中肯定大有内情,还望额娘切勿武断。”
“归根到底,你就是一味在替那个小燕子辩白。”眼看儿子处处袒护对方,愉妃心中的怒火燃烧地更盛:
“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将你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是额娘对小燕子先入为主,是偏见蒙蔽您的眼睛。”虽然嘴上说着不再心存妄想,但永琪依然怀有一丝期盼,希望额娘能敞开心扉,尝试去接纳小燕子。
因此,他不放弃任何一个游说的机会:“只要额娘愿意放下门第之见,用另一种心态去看待,便能发现小燕子的善良和率真,绝非是后宫中工于心计的女子。”
“不可能!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皇子的你肩负着不可推卸的重任。”
同样地,愉妃也在坚持不懈地劝告,苦口婆心道:“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区区的儿女私情,就置之不顾呢?永琪,你可知...”
直至此刻,永琪深深地意识到,无论他费多少唇舌,终究不能改变额娘根深蒂固的守旧思想。
既是如此,何必再多言呢?
“额娘,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歇息吧。更何况,您身体初愈,理应倍加留心。”
他拱手作揖,躬了躬身:“儿臣不打扰额娘了,先行告退。”
“你,永琪...”望着永琪匆忙离去的背影,愉妃的呼唤留不住他的脚步。
思绪回笼,她将目光移向眼前人身上——
如今,只能寄望于欣荣了。
对上那双从未曾和善相待的眼神,“欣荣”决定放手一搏;
无计可施之下,愉妃是她最后的一块浮木。
蓦地,“欣荣”握紧愉妃的手臂,语带哽咽地恳请:“愉妃娘娘,我求求您,请您帮帮我,好不好?”
“我要见永琪,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可是他...”
他不愿来看我——这个认知,令“欣荣”胸口泛起一阵苦涩。
“您能帮我这个忙吗?求您了,愉妃娘娘...”
“唉~你这孩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令愉妃不得不动容,她回握住“欣荣”的小手,颔首道:
“别哭了啊,我答应你,无论是用什么法子,就算是五花大绑,我也一定会让永琪亲自来看你的。”
闻言,“欣荣”吸了吸鼻子,满含感激:“谢谢,谢谢愉妃娘娘。”
如同心疼孩儿的慈母,愉妃扬起手帕替她抹掉眼角的泪珠,柔声叮咛:“多加休息,先把身子养好了,其他事情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