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本来九月初十就想着估计东京也没什么事情了,不如把母亲接回来住。结果连夜跑到庄子上,却发觉母亲并不想回来。
梁琦坐在醉翁椅上,懒洋洋地说:“我可不回去,如今好不容易跑出来,干嘛再回去受那个罪呢?”
“哪个罪呢?”白翎感慨着果然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俗语说的果然不差,她哄着母亲道,“你想想看,如今冯家上下一家子都砍了头了,王上......如今连床都起不来。”后半句白翎压低了声音,“谁敢碍着我们的事儿啊?”
母亲眯着眼睛的醉翁椅上看着一本《名山大川游记》,带着微微嘲讽的笑容说道:“你到现在东京就没事了?冯家的人都抓到了?”
“倒是还有个冯良好像是感觉到事情不对,提前跑了。不过不要紧,他就一小鱼小虾,过两天总会抓到的。”
母亲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我就知道事情弄得这么急,肯定会有漏网之鱼。我倒觉得这人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抓不回来了。”
“可冯良就是一个跟在冯尚书身后的小喽啰——就算他这些年算是掌握冯家的钱财吧,可是若是没有这些年冯淑妃和冯尚书两人如日中天,平步青云,他恐怕连那几个矿的开采权都拿不到。”
母亲道:“这人可怕的恐怕不是在夏国之内,而是在夏国之外。你想想看,冯尚书常年在东京待着,冯淑妃更是个困锁在重重深宫之中的女子,谁能让他们跟柔然联系上?”
“你是说,冯良是冯家和柔然之间的牵线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母亲模棱两可的说,“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牵线人,我倒觉得柔然未必冒这么大风险来救他。”
白翎仔细想着这件事情,依然觉得有许多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牵线人,柔然人救他而不救别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冯尚书和冯淑妃都太过显眼了,夏国是不可能放过他们两个的,就算去营救也很有可能失败。他们两个之下,能救的自然只有冯良了。”
“那也不对呀,柔然人要是这么早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还能叫冯良提前跑路,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冯淑妃,说不定他们就不谋反了,继续把自己藏起来。”
紫鸢替母亲摇着扇子说,母亲笑了笑:“其实和你为什么要救胡尔仁,但是又不肯在他兵强马壮的时候救人,反而在他被柔然王打的几乎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的时候救人,是一个道理。”
“第一嘛,自然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别人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反而叫他更容易惦记着你的好。”白翎回答道,“第二嘛,这两个人谁输谁赢,同我没有什么直接利益,他们二人打的越激烈越好,越久越好,要是我真的加入进去了,胡尔仁赢了我的回报未必足够,输了还要牵连我。”
“想必柔然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才不在乎输赢,只是想拖长这场战争。”
“嘶——”
白翎再度觉得楼樾果然棘手。
“冯良跑了......”母亲想了想说道,“只是这个结果也并不是很难接受。”
“但愿如此吧。”
白翎晚上在这边吃了蟹酿橙和一份燕皮抄手,感觉自己回来这段时间都胖起来了,说到底也没说动母亲回去住,于是只能自己回去。
所以直接这几天都是帮萧澈忙冯家后续的事情,大约是这一口气松出去,王上接连几日连面都没露,连处置冯家这种大事都是一手交给萧澈。
如今在外人看萧澈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新夏王了,觉得他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到底是赶走了跋扈的庶母和弟弟,但萧澈自己还真没觉得有多轻松。
原因很简单,冯家的势力太复杂了。
夏国是典型的门阀政治,世家大族彼此联姻,又互相举荐,其中的牵连勾扯又怎么可能是一刀斩断的?
冯家在夏国如日中天了这么多年,光是冯尚书举荐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而所谓的“亲戚”、“门生”更是无数,要真的细细算起来,就是江丞相也是冯尚书的老师呢。
江丞相是聪明人,意识到冯家的光鲜恐怕也就是一时的事情,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荣宠说到底只是一时。于是这两年动不动就要“旧疾发作”,明显是要避嫌,太子这两天还亲自去看了江丞相,便是向外界说明此次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地位。
但江丞相这样身居高位,并且懂得爱惜自己羽毛的人,说到底是少数。更多的人未必有这样的政治智慧,如果真的要一把撸下去,那些受过冯尚书举荐的人怎么办?那些平日里年姐给冯尚书送过礼的呢,要不要算?甚至还有些是冯尚书半是威胁半是利诱才让他们做的事。这些人是不是也该一刀切的处理掉?
冯家如今是氏族之首,冯家倒了还有张家,李家,王家。萧澈如果只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安安稳稳做好自己王位的新君,处理到冯家也就罢了。可是,显然萧澈更大的野心,他希望在朝野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来打击世族,如何利用冯家的倒台来实现他的目标就是另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纵然是监国的这一年他已经慢慢的摸清了其中的许多门路,但说到底在这方面还是太过智能。而更遗憾的是,夏王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没法在以后长长久久的等着他慢慢变得成熟老练。
若是说以前,白翎兴许还能在这方面帮上点儿忙,但离开东京多年,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不是她能轻易说的清楚的了,这两天只能往庄子上跑,听母亲讲东京的贵族们的复杂关系,她感觉居庸关之战那几日分析战局都没有这么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