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的梓宫停在暂时作为殡宫的清灵殿,并在此设灵堂,以供众人祭拜,数日之后方将梓宫移葬王陵,一早上晨光熹微,就看见身着素服的宫人们忙碌又悲切的身影,众人的眼睛个个都红肿着。
白翎一早去了就听见后宫众妃哀哀戚戚的哭声,恐怕她们的哭声之中与其说是对王上的真心,不如说哭的是自己往后的命运。
高位的妃嫔还好,这些人说到底家中都有些身份,就算王上去世了也不会太受内务府苛责,或者家里说到底能补贴一二。但那些低位的嫔妃未必就有这样的命运了,内务府一定会克扣,再克扣,若是家中又没有补贴,只怕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而且王上去世之后,她们的衣食住行都要谨慎,平日里不可以穿艳色的衣服,也不能有太多的娱乐活动。
以前看话本子,白翎总是感慨不少嫔妃在君王去世之后自请出家,实在是情感至诚。如今想来也未必是这么回事儿,若是在宫里面没有打点好,内务府上下,夏天克扣例冰之类的还好,冬天被克扣了炭火,被悄无声息的冻死饿死在冬天都是有可能的。不如青灯古佛,离宫出家,说不定还能给自己赚一条活路。
也亏得萧澈的后宫中就只有一个有名分的侧妃,用不了那么多的宫殿。还可以让先王的嫔妃有时间搬到西宫那边去,东宫这边就留给萧澈的嫔妃,等老太妃们搬完了,再选秀让新的嫔妃进来也不迟——那就是之后的事儿了,虽然说君王守孝以日代年,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大约接下来三年萧澈都会用“守孝”的理由,不太可能纳新的嫔妃。所以这些事情还不急。
萧澈一大早就守在了灵堂前,白翎进宫祭拜过王上。见萧澈站在一旁又何止是形容消瘦,大约已经接连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且神情有点恍惚,但这种脆弱的感觉也最多只是流露了一瞬。见白翎有点儿担心的看着他,连忙说道:“不必担心我。”
白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不是很合时宜的那点儿问题问出来,最终选择换了个更委婉的办法:“王上殡天前可曾留下什么旨意?”
“诏书留在江丞相那儿。”萧澈似乎也不怎么关心诏书之中到底写了什么,“奉天殿议事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今日奉天殿议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张保打开江丞相和都察院左御史万恒呈上来的诏书,念道:
“自孤奉先王诏书继位,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招缶,端在元良。
自古君王继天立极,抚御寰野,王太子澈,为宗室首嗣,性行淑均,日表英奇,天意所属也,兹恪尊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以告天地、宗庙、社稷,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孤患疾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所幸统继得人,生民有赖,兹命王太子持玺,主理国事,孤弃世后,宜即王位,文武群臣同心辅佐,以终予志。”
“三王子河,虽罪人冯氏生,悬崖勒马,死罪可免,然孤不愿复见也,废为庶人,除名宗庙。”
“丧仪谨遵旧制,务必简约,切勿奢靡,二十七日除服后不禁嫁娶;各处守备切勿擅离职守,在外重臣亦免除赴阙之礼。诏谕天下咸闻之。”
“钦此。”
奉天殿之上,当张保念到“孤不愿复见也,废为庶人,除名宗庙”的时候,众人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看站在前面面无表情的萧河,明显有些难以置信的晃动了一下身子。
“孤不愿复见也。”
“孤不愿复见也。”
父亲恨他恨到甚至死了都不能原谅他的地步了。
比起“废为庶人,除名宗庙”,这句话给萧河的冲击更大。
萧澈也有点儿惊讶地抬起了头,随即了然,似乎也很明白为何王上的遗书之中有这么一句话。
萧河还活着,冯良也没抓到,这件事情恐怕父王早就有预料了,冯家背后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查清楚,夏国的国内依然危机四伏。
萧河活着,就是无数想要颠覆萧澈的王位的人最好的一个筹码,萧澈若是对自己这位弟弟动手,恐怕会落下一个容不下手足兄弟,威逼宗室的名声。
在反复沉思良久之后,夏王依然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在遗诏之下亲手写下了“不愿复见也”,彻底绝了想用萧河做文章的人的后路。
萧澈未必认可这样的做法,但又深深地明白父王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不可能辜负父王的一片苦心。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萧河。
倒是萧河反应过来,释然的一笑:“儿臣......草民,遵旨。”
随后是宣读人事上的变动,白翎本来没想着有自己的事儿。结果只听得张保念到:“怀化大将军白翎,剑胆琴心,升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说起来这还是白翎第一次上朝,之前虽然有品阶,但常年在外,也没回来过——回来了也用不着上朝,于是众人只当这个官职是老侯爷给自己女儿求的一份虚名,跟什么“xx郡君”“xx郡主”一样,以后当个出嫁之后好听的爵位,再拿些食禄。
但这次升官,而且是连升两品,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比起“虚职”,新君显然是想把这个“从龙之功”彰显得更加彻底,隐隐透露出愿意给这位女将军实权的意思。
但是有聪明人立刻反应过来,新君若是想要拉拢定远侯府,要找的也不是白翎而是远在北边儿打仗的白翦啊,这次白翎为什么回来都有些莫名其妙——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是新君叫回来的,白翎升了官儿,白翦却依然是怀化将军,难道王上想让定远侯府一门出两个将军?
而且若是想要奖励定远侯府,为什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