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是不满意,用柔然话说了什么,严峣旁边的翻译说道:“那个侍卫说,他们不收留也无妨,他可以带着楼棣在草原上继续躲着。”
楼棣却摇摇头,面色如常地说:“不可以,我撑不住了,没有药我过不了两天就会死的。”
严峣这才发现这两日明明天气不错,楼棣却仿佛很畏寒,缩在毯子里面,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似乎很没力气,但靠在轮椅上他也看不太出了来。
主要是楼棣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只是平静如水地看着严峣,严峣皱皱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几乎算是烫手了。
那个叫鹿赫的几乎是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严峣下什么黑手。
“烦请严大人救我一命,好歹让我活到白将军回来,若是白将军回来了依然不肯给我一条活路,我与鹿赫就两个人,而且手无寸铁,杀了也不是难事。”
严峣皱皱眉:“你们柔然人不是宁死不屈吗?为什么要向敌人求救。”
“命都快没了,我没这个骨气。”楼棣坦然,随后又是剧烈的咳嗽,“而且……我不觉得,咳,我们是敌人。”
严峣知道白翎的性格,只怕不会喜欢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但他依然道:“进出军营需要将军的手令,我不能放你进来。”
楼棣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也没有说话——也许是他的嗓子已经干哑得没法说话了。
“我给你药和吃的,最多准许你在军营外边扎寨。”
楼棣终于露出一丝疲倦的神色:“多谢。”
说的只给药,不管他,严峣回去却还是有点担心那小孩儿半死不活的样子,别不知道怎么处理,到时候还是死在外边了。之前蓝鹤卿给楼棣治过病,索性叫他继续盯着去。
结果蓝鹤卿汇报说着柔然的小孩真能忍,身上倒是没什么严重的外伤,但因着本来就体弱,加上前几日奔波劳累,草原上夜里又冷,怕不是已经烧了好几日了,缺药也就罢了,缺衣少食的才是重点。
就这么过了几日,如今脑子居然还是清醒的就难得了,还和没事人似的。
每天饭照样吃,觉照样睡。
烧照样发。
蓝鹤卿几次跟严峣提出,只怕这样是不行,就是他来回送药什么的也不方便,不如给移到军营之中来,严峣却很犹豫,也幸亏是白翎回来了——其实路程本不远,只是当时没必要太赶,于是白翎也不喜欢赶路,如今居庸关有事情了,白翎自然不会拖拖拉拉。
“怎么回事?”白翎来的时候楼棣依然在发烧,她用额头顶住楼棣的,明显还是很热:“他来了几天了?就一直没退烧吗?”
“也退过几次,只是总是反复。”蓝鹤卿道,“我怀疑到底是草原上更深露重,临时在外边搭建的营地生火也不好,想必是着凉了,而且我往来也不方便......”
白翎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把他带回去吧。”
蓝鹤卿提醒道:“严中郎将可是一直没答应。”
白翎笑笑:“他不是不肯,是不愿意越过我做决定罢了。”严峣本身也绝不是落井下石的人,若是两军对垒,自然是手段尽出,只是若是折磨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不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是若是越过白翎,自作主张地放他进来,白翎会不会答应倒是其次,女子掌兵本就困难,他若是总是越过白翎去做事,只怕对白翎在军中的威望有损,严峣纵然不会落井下石,却在心里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和白翎在定远军和夏军之中的声望比起来,一个柔然王子的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白翦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了看白翎,到底是没说。
“若是好移动,就将他带回军营去,若是不好移动,就多送点东西过来。”白翎道,“叫人别为难他。”
楼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扯了扯有点干的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笑了笑,张张口,似乎是很轻很轻的一声:“谢谢。”
随后就直接晕过去了。
那个叫鹿赫的汉子见他们的二殿下这副模样,又高又大的汉子哭着跪在床前不知道念着什么柔然语的祝文,蓝鹤卿连忙收拾东西,道:“别吵了,出去,不然再耽搁下去,就是救回来也是个残废了。”
鹿赫似乎格外听不得“残废”这个词,似乎想要争辩什么,结果被白翎直接拉了出去:鹿赫似乎也知道白翎是这儿说话的,若是白翎生气了直接说“不救”,二殿下就真的完了。
于是鹿赫也只能深深地朝白翎行了个礼,用很蹩脚的汉语说:“拜托了。”
“放心,我不救就不救了,救了,自然没有不尽力的道理。”白翎道。
这话白翎说得坦荡,在这里的几个军医却多少有些心虚,蓝鹤卿向来是不问病人是谁,都要救的,但是他们几个可不敢。严峣既然下了令不许领进来,到下面自然是以为此事不必太过尽心尽力,层层躲懒下去,有几个用心救治的就不好说了。
楼棣是在晚上才悠悠转醒的。
其实也不是晕过去了,之间他一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若不是困得受不了,他是几乎不肯睡的,结果白翎一回来,他似乎放了心似的便睡了过去。之间因为烧得难受,醒过两次,也脑子不太清醒,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一会儿是“别杀我”,一会儿是“别杀我师父”,一会儿又惊慌失措地要找白翎,说他哥哥没了,他得回去。
但他那点力气挣扎几下就被按回去了,到下午,反而高烧得更厉害,蓝鹤卿道:“想必是一直提心吊胆,见了将军回来,这一口气松下来了,难免撑不住。松下来了就好,总比苦熬着强。”
白翎深以为然。
下午烧过一阵,到晚上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