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
军营里没几个细致的人,白翎正坐在榻边,随手接了碗喂他,想必是高烧实在是耗水分,刚刚才喂过,嘴唇又干得出血。
楼棣躺在白翎的腿上,咳嗽了两声,又皱了皱眉,显然是胸口不舒服,白翎顺手替他顺着气。
“我的头不那么疼了。”楼棣说,“是不是好多了?”
蓝鹤卿连忙道:“今日烧是退了,但是晚上如何还未可知,半夜睡梦中又烧起来也是可能的,还要多观察。”说着又说了一堆白翎也听不懂的话,什么这个气上升这个亏虚,遂摆摆手道:“说到底就是未必好的彻底嘛。”
蓝鹤卿捋着胡子说是。
“我还是有一点头疼。”楼棣低声说。
白翎摸了摸,道:“不像是很热,兴许有些低烧。”
“骨头也疼。”
白翎算是明白了,大概疼是真的,想要趁机撒娇也是真的。
白翎板起脸:“那脑子清醒了吗?”
楼棣无奈,不敢再撒娇,知道自己来得莫名其妙,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道:“清醒了。”
“清醒了不如说说,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我带了我哥哥的信——”
“我不要看你哥哥的,你自己不会讲话吗?”
楼棣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讲。
白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会写汉字吗?”
“会。”楼棣下意识地回答。
“那就自己写自陈。”白翎起身,“明天这个时辰之前给我。”
“啊?”楼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写什么?”
秦且红在一旁非常熟练道:“就是条陈,自己写自己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然后明天交给将军就行了。”
楼棣这辈子的眼睛没瞪得这么大过。
写条陈这个法子倒不是白翎首创的,反而是老侯爷经常用。
先王在时,就格外喜欢叫儿子和大臣们写条陈,陈述自己做了什么,到了王上,往往就是只有下边的人犯错的时候,才叫写条陈,因着总是进宫,老侯爷爷学会了这一招,白翎或者白翦犯了什么错,打手心那是文人常用的,至于真的教训过了,明天没法起床习武就不好了。
有时候惩罚这种事情,不打往往比打吓人,阴沉沉的往往比发泄出来吓人。老侯爷一句“自陈”,也不说做错了什么,白翎和白翦一般都得抓耳挠腮地想这两天到底做错了什么,然后填补填补,美化得差不多了再交上去,其中的折磨可想而知。
还不如打一顿呢。
若是交上去的条陈得了一句“下不为例”,这算是好的,若是得了一句冷笑“编的过了”,或者是“你自己再回去想,重写”,那就是另一种折磨了。
白翎深得其中精髓,看见楼棣支支吾吾地似乎是想着怎么编才好,不知怎么的这个方法福至心灵,随后就看见了楼棣终于露出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惊恐。
白翦第二日来的时候,就见他趴在床上,披着被子咬着笔杆,纸上依然只有一个字“我”。
白翦挑挑眉:“怎么回事,不是生病吗,还写东西呢?”
“白姐姐叫我写条陈。”
“嚯,你得罪她了?”白翦一脸“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这么可怕的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了。”
“你也写过?”楼棣问道。
“那肯定是写过的。”白翦道,“不过都是我爹让我写。”
楼棣来了兴趣,再支起来一点身子,道:“怎么写,你有经验。”
“不急,你先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一下,我看看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
楼棣连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道:“我也没想到为什么白姐姐忽然就叫我写条陈,明明之前态度挺好的。”
“其实你这个事情吧,让你写条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白翦道。
“什么意思?”
“我姐不想亲耳听你骗她。”白翦道,“你看过你哥哥的信吗?”
“没看过,带着封口呢,开了就知道了。”楼棣颇为沮丧道,“就是因为没看过我哥的信,所以才心里没底。”要是写的和哥哥的信里不一样,是个人都看出来要么是信是假的,要么他写的是假的,自己那个亲哥临行前只是说了一句“把这封信交给白翎,她应该会帮忙收留你的”。
本来他打算装病,慢慢试探哥哥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结果谁想到白翎上来就让他自陈,早知道就该直接问他信里写了什么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你没看过你哥哥的信,我姐呢,她只是不想听你编胡话,你实话实说告诉她,也就不必写什么自陈了。”白翦道,“说道地,写条陈只是‘你编好了再来告诉我’的另一种说法,让你写条陈的,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楼棣叹了口气:“此事,没那么简单。”
而且他也不知道亲哥在那封信里究竟透露了多少,毕竟是柔然自己内部的事情,自己的哥哥再被冲昏头脑,也不一定会全都说出来。
应该......不会的吧。
白翦看出来他的犹豫,道:“若是实在困难,我建议你还是写条陈。”
楼棣看着自己吭哧了一上午也没写出几个字的条陈,咬咬牙:“算了,本来我也不知道多少,我还是去‘自陈’吧。”
白翎晚上过去,问了蓝鹤卿今日楼棣的状况,说一切都好,除了中午烧了一小会儿,就再没有什么大事过。放下了心,道:“写好了?”
楼棣眨眨眼睛,道:“我不太会写汉字,我讲给姐姐好不好?”
白翎挑了挑眉,示意他只管说。
这件事情往大了说是动摇柔然的国本的事情,往小了说,其实只是他们家的家事。楼棣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我没见过他,不过他是个很,嗯,有很多妃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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