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下了第一日,因着楼樾早就提醒下面的人只怕最近有雪,而在柔然人之中,楼樾巨虎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了,没有人质疑他从何处看出来。
阿速司汇报道:“那些个汉人,在来之前多半都有自己的生计,男的倒是读书的多些,女子之中不少是大户人家的女士一类,之前就安排了,如今定下来了。”
这样的安排楼樾没什么好看的,道:“派个人看住他们。”
阿速司自然明白,随后指了一个人道:“别人倒也无所谓,这个人是在三殿下身边伺候的,也要派人吗,会不会让三殿下误会?”
“怎么会派去楼棣那里?”楼樾皱眉,“他那里最近缺人手?”
“三殿下主动提的。”阿速司道,“说没见过汉人,想见见。”
楼樾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这个弟弟自小体弱,腿上又因为小时候落下了残疾,所以越发的孤僻。楼棣小了他整整十岁,与其说他当弟弟看,不如说当儿子看。
楼棣还没出生时,柔然就分裂了,当时他和母亲到处被人追杀,艰难地生下楼棣时,楼樾身边只有几个老臣,母亲雪崩去世,自己这个弟弟也天生不足,故而楼樾即便是后来重新统一柔然时,丝毫没有显示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偏爱——哪怕一段时间果斛力的人拿这个当他的把柄。
所以楼棣说要留人,阿速司连劝都没劝,直接应了下来——毕竟就算报给楼樾也肯定是答应。没想到楼樾似乎不是很满意,阿速司连忙问:“三殿下总和汉人亲近终归不是好事,那我叫人把他身边的汉人侍女撤掉?”
楼樾向来果决,雷厉风行,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候,他不是不想让楼棣和汉人接触,只是觉得此事说不定会有点危险,楼棣腿脚残疾,被强行抓来做奴隶的汉人会不会暗中虐待他?
楼樾没说自己的顾虑——之前他过于关心楼棣的安危导致草木皆兵,已经被阿速司等一行亲近之臣笑了一通了,自己过于谨慎对楼棣也未必是好事。
楼樾刚想着,不如索性松口,忽然见外面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急得帽子都掉了,外面正下着大雪,汗水在他的眉毛上凝成一片霜,阿速司用柔然话斥责道:“怎么回事?惶惶张张的!”
那人哭着在地上磕头,道:“三殿下失踪了!”
楼樾猛地起身,带翻了身前的案几。
“怎么回事?!”
“之前圣汗下了命令,说这两日有暴风雪,减少不必要的外出,各个关隘的守卫以为没人赶着暴风雪出来,于是也......暴风雪来临前有个汉人奴隶说三殿下害怕,想要这两日找圣汗一起,于是就放了,结果,结果今日才问了,说三殿下根本没来这儿,才知道三殿下已经没了好几天了......”
“你们的脑袋喂狗去了吗?”楼樾几乎是咆哮,“人丢了几天才来找孤,外面现在是暴风雪,你们这些奴才是让他死吗!”
下面人只是不停地哭着磕头,楼樾越发烦躁:“把三殿下身边所有的汉人奴隶都拉过来审!”
何止这些奴隶害怕,连阿速司都害怕,这些汉人奴隶是他答应送给三殿下的,若是楼棣出了事,便是楼樾看在他的功劳份上不杀他,他也没脸活着了。
“这些汉人实在可恶,就该全都杀了才对。”阿速司忿忿道,“我愿意领兵去寻找三殿下,找不回绝对......”
楼樾知道这个天气找人简直是为难人,楼棣的身体本来就弱,暴风雪之下,能坚持多久?那个带着楼棣跑的汉人,楼樾居然难得地希望她能活下来,不然楼棣一个人在暴风雪之中,那才几乎是绝望了。
云下城离居庸关不远,楼樾甚至希望如果楼棣能被居庸关的汉人抓了也是好的——起码还能活着。
便是多少次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楼樾都没有这般气血翻涌,想要砍人的冲动。
“炮烙,梳洗,随便你们用,给我把那群人的嘴撬开,他们到底想把楼棣送哪儿去了,滚去审——”
居庸关城外,夏军大营。
白翎不禁觉得这个耳塞是个好东西,这样的天气居然也睡得这样好,起来正洗漱,有人道说军医蓝鹤卿求见。
白翎叫人进来,蓝鹤卿连忙道:“将军,今早巡查的兵士冒着大雪送来一个孩子,说看见早上倒在雪地里,送到我这里来了。”
“孩子?大雪天怎么在外面?”白翎道。
“正是说呢,那孩子身上穿着一身柔然人的衣袍,看着不像普通人,被冻得发了高烧也不醒,我怕来历有问题,特来请示将军。”蓝鹤卿看起来很是慌张。
白翎一皱眉:“都是孩子,当然要救,且不说燕北城有许多喜欢穿柔然衣袍的人家,就算是柔然人也只是个小孩。”
蓝鹤卿仿佛吃了定心丸,匆匆行礼:“既然如此谢过将军。”话音刚落就提着衣服往回跑,速度之快白翎都愣了一下,还是白翎的亲兵连忙喊:“蓝大夫小心啊,下着雪呢路滑。”
白翎知道这些医者向来医者仁心,蓝鹤卿是来问她,想必那边已经派人救治了,看来那个孩子的状态不太妙啊。
白翎沉下心来,思索哪儿来的孩子。
燕北城的人?燕北城确实有不少混血的孩子,但这样的天气带人出来实在不正常,而且就算是燕北城的人,出来了没来得及回去,那怎么不去居庸关呢,那儿可是有乐康胥在呢。
白翎本没放在心上,却不过半个时辰,蓝鹤卿又匆匆赶来,求白翎赏赐点参片。
平日里军医处自然有药,但多半只是普通的,珍贵的药材往往不能轻易动,质量也未必有多顶级,白翎倒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道:“且红,去把我的参片拿一些。”
“怎么这样严重?”白翎有些惊讶。
“回将军。”蓝鹤卿急得直擦额头上的汗,又尽量平稳地讲解道,“这孩子先天有些不足,身体本就弱,还有些余毒在身上,似乎还在风雪里冻了许久,发了高烧......”
虽然白翎听不懂后面那些什么“脉迟且沉,阳气虚损”这类的话的,只知道这孩子说不定马上就不好了,蓝鹤卿这群军医很容易钻牛角尖,当年严崤也是他们几天几夜这么不眠不休的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不用说他们肯定也会全力救的,白翎道:“蓝大夫,尽人事,也要听天命。”
结果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带着参片就跑了。
得了,看来是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