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红似乎觉得不妥道:“这人还是孩子,就被下过毒,将军不怕背景不俗,再惹出事端来吗?”
白翎叹了口气:“不知道便不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还不救,那和让我亲手杀了这个孩子无异,若是我们连稚子幼童也不放过,那和柔然人还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白翎问道:“居庸关那边怎么样?”
“都一个晚上了,两国也都反应过来了,都在抢救,我们也派了人出去帮忙——但暴风雪中救人,怕是很困难。”且红道。
白翎道:“看着风雪轻一点了,等下去我去一趟居庸关问问情况,随后——”
随后好像没什么事情了,白翎忽然想。
若是没听郭川的话,想必现在正在焦头烂额,结果这么一来,忽然难得的空闲了许多,白翎忽然福至心灵道:“随后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其实那个男孩儿看起来完全不像柔然人,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汉人小孩,只是眼睛深邃一点,鼻子高一点,看着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只是头上打着辫子,身上也只是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白色中衣,估计是为了降温,所以替他换下了那身柔然的衣服,在宽大的衣袍之中就显得更加瘦弱了,小脸烧得发红,看样子很是畏寒,裹在被子里,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
看见白翎进来,本是躲在床脚的他忽然眼睛一亮,挣扎着往床边爬。旁边几个人担心他手脚没力气,再摔下去可就有意思了,被几个人死死拦住,结果依然锲而不舍地想去抓白翎,白翎愣了一下,走过去笑道:“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白翎怕自己手冷,于是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还是有点热,但不至于像蓝鹤卿说的命在旦夕了。
这孩子也不说话,就不停地往白翎怀里钻,白翎问道:“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若是今晚不发烧,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了。”蓝鹤卿道,“只是他腿脚上有残疾,好像也不会说话。”
“被毒哑的?”白翎压低了声音道。
蓝鹤卿摇摇头:“不像,也查不出为什么。”
白翎随手接过要喂他的粥,本来她不怎么喜欢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就觉得很喜欢,于是难得起了兴致决定自己喂,于是摸着温度还好,边喂边问:“你从哪儿来啊?听得懂汉人的话吗?”
那个小男孩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白翎轻笑了一声,估计本来是想装听不懂汉语,随后又立刻意识到,听不懂汉语怎么能知道白翎在问他话,赶紧点头。起码不是个傻的,只不过小孩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白翎。
“不用怕,你是柔然人,我们也不至于给你扔到雪地里喂狼。”白翎笑眯眯地说,“怎么会来这儿呢?”
那个男孩儿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指手画脚地比划了半天,且红道:“是不是他要他的衣服?”
他赶紧点头。
把那件柔然的衣袍拿过来,他从领子的皮毛的夹缝之中抽出了一张字条,给了白翎,白翎看着字条脸色一变,道:“你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呢?”
他摇摇头,指指耳朵,点点头,又指指眼睛,摇摇头。
白翎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说自己只会听,不认识字。
字条之中写的是一个燕北城的汉人被抓到柔然当奴隶,然后拼死在暴风雪他们守卫松的时候逃出来,想要求援的事情。
白翎问:“给你字条那个人呢?”
他用手指在脖子上划来划去,大约是示意那个人死了。
这下子白翎犯了难。
那这个小孩是谁?是求援的人的孩子吗?那为什么说起自己的大人死了,却完全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那是被挟持出来的柔然孩子吗,那他得是什么身份,才能起到“挟持”的作用?
“你认识楼樾吗?”
他摇头。
白翎泄气了,主要有身份的柔然人她总共也不认识几个,而且一个两个的名字又长又拗口:“那你叫什么名字?”
结果问出来白翎就后悔了,人家又不会说话。
结果他认真地用手指沾了沾米汤,然后写下了两个相同的柔然字。
白翎的柔然话只限于那几句威胁人的“放下武器”“我要杀了你”一类的,文字交流完全不行,于是叫了认识柔然字的人来,那人看了看那两个字,皱眉:“弟弟。”
小男孩点点头。
“他是谁的弟弟?”白翎眼睛一亮。
“不是,是这两个字的发音是弟弟。”翻译的士兵似乎觉得有些奇怪,道:“这名字不像柔然人的名字。”
“更不像汉人的名字啊,正常人家谁给自己儿子起名叫弟弟,这不是白白叫人占便宜吗?”且红道。
“兴许他的兄长是汉人,总是弟弟的叫,于是他以为自己叫弟弟了?”
众人七嘴八舌,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于是只能弟弟的叫了。
似乎他只和白翎特别投缘,白翎本来想着看一看也就罢了,留着他在这边养一养,等暴风雪听了去燕北城问问有没有认识的,结果刚要离开,他立刻拽住白翎的披风,用那种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在白翦还没那么人见狗嫌之前,他也是有过一段时间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时候的,那时候两人关系不错。
顿时白翎感觉自己母爱爆棚,觉得自己今天要是不顺了他的意思实在是对不起人家,于是将他抱起来,问道:“你想和我回去?”
他拼命点头,抓着白翎大氅的毛领子不撒手。
蓝鹤卿皱眉:“只怕不妥,他晚上兴许还会发烧,届时若是折腾起来,岂不是耽误将军休息?”
弟弟拼命摇头,示意自己已经完全好了,绝对不会发烧。
白翎大笑:“烧起来在哪儿都一样,那你去我那儿吧。若是真的烧起来了,再找蓝大夫也是一样的。”
蓝鹤卿无奈了,又想着大约也没什么问题了,只行礼道:“将军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