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的军营同他们的军营相距不远,便是天黑了,其实本也不必着急。但白翎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白日里那个神神鬼鬼的郭川说的话,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今晚必然有暴风雪。白翎也不愿意在此处多留,整理好头发,便道了辞。
白翎对车夫道:“回去的路上稍微快些,天黑了,路不好走。”车夫连忙称是。
白翦随口问:“这么着急干什么?”
“今晚可能会有暴风雪。”白翎蹙眉。
白翦看了看车窗外的天,似乎不太相信这话:“不太可能吧,虽然冷,但风也不大,这两天还算回温了呢。”
白翎摇摇头:“今晚且看看吧。”
白翎本就这两日没休息好,今天下午又没睡成,回去把头发烘干,准备早早歇下了。
谢喜琴还特意看了看帐外,虽然有些风,但也不像是要有暴风雪的样子,白翎想着那神神鬼鬼的人说话果真不可靠。她无心平白造了冤孽,想着不如明日天一亮就把他赶走得了。
结果晚上,白翎就是被风雪怒吼的声音吵醒的。
那已经不能说是风雪了,白翎清晰的听见碎冰雹砸在营帐上的声音,白翎本就睡得浅,狂风与冰雪杂在一起,呼号着掠过营地,白翎几乎无法入睡。
白翎本想着下床去把耳朵塞住,结果隐约听着外面的风雪之声外,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要知道这种天气还能听到人声,那外面人说不定都已经是在吵架了。
白翎披上衣服起身,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值夜的亲兵有些惊讶,看到白翎起身,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又意识到终究不是件好事情,连忙改了改神色。带着焦急和悲痛道:“将军,居庸关传来消息,暴风雪把居庸关尚未修好的一块儿城墙,压垮了。”
白翎皱眉:“人呢?怎么样?”
“因着着急赶工,今日的暴风雪又来得突然,许多人没有来得及撤走,被压在城墙下......”亲兵道,“若不是将军今日让人撤回来,只怕城墙下压的不少都是我们的人。”
白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如释重负的表情,眉头却反而锁得更紧了,道:“可安排了人去施救?”
亲兵连忙道:“已经吩咐下去了,但是暴风雪这么大,便是常年在这一片生活的人,也未必能在这等大雪中辨明方向。”
“那也要去救。”白翎道,“争分夺秒。”
亲兵行了个军礼:“是!”
白翎估计自己也睡不着了:“今天上午我让你们关押的那个郭川,让他来见我。”
亲兵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见人,但也行礼:“是。”
郭川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暴风雪如约而至,倒成了他的底气了:“将军。”
白翎道:“夜观星象,预测天气,在定远军中必不可少,从前父亲的军中祭酒丛卓便是精于此道,你是什么人?家住在哪儿?”
“禹州人士,师父本是个道士,于是也跟着师傅学了些皮毛,后来禹州洪三起义后,又有几次打乱,我一介布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人举荐,索性来定远军中谋事。”
这些白翎都知道,只是再问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郭川笑呵呵地说:“我还能算出,将军为何事所烦扰。”
白翎一脸无可奈何又不耐烦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哦,何事啊?”
“该是一个‘盟’字。”郭川道,“四国结盟,将军虽然提前撤出,保住了夏军的性命,但如何同其他各国解释呢?”
“说。”白翎不愿意学朝堂那一套,和手下人说话弯弯绕绕——这主要遗传自她爹,老侯爷也是和手下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心思基本不藏着掖着,也不喜欢让人猜他的心思。
郭川发现了白翎的态度后立刻道:“将军,四国结盟,本就是一时之事,各位之前完全的信任本就不可能,将军不必有什么心中的压力,若是有机会坑害夏国一把,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出手的。”
白翎皱了皱眉,郭川谆谆善诱道:“将军不妨想想,若是此时有个冀国的人告诉将军,我们军营中有个人夜观天象,算出今晚居庸关有灭顶之灾,让夏军撤回去,将军可会信?”
白翎想,自己多半百分百不信,说不定还想骂人。
“有些事情是人的事情,可若是用人的方法解决,不免落与口舌之争,既然如此,不如诉诸于天,天行有常,人力不能及也,况且将军们大多不信天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吗?”郭川道。
白翎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淡淡笑了笑,半是警告半是开玩笑道:“你是会算人心的,可知道上一任军中祭酒是怎么没的?”
郭川似乎并不畏惧,道:“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被老侯爷处死,也正是如此,当年那番话,是私下对老侯爷说的,老侯爷不信,我畏死,职责已尽,便不再劝谏。”
白翎道:“你们道士能掐会算是好事,但别算到不该算的头上,到我身边做个亲兵,你可愿意?”
虽说亲兵似乎听起来还不如伍长,但其间差别可就大了,伍长是夏军之中的职务,这次打完仗,估计也就各回各家了,而亲兵基本不会变,一直在定远军待着,估计没多久谋求一官半职也大有可能,郭川道:“谢将军。”
“如今的定远军中没有祭酒,以后有没有,就要看先生的本事了。”白翎道。
郭川重重地顿首,道:“臣飘零半生,只求得人青眼,苟全性命,将军能给臣一条体面的生路,便万死不辞了。”
这话倒是新奇,往常人道谢多半是“肝脑涂地”“结草衔环”,到他这儿还要加个条件,倒是真实的很,白翎道:“时间不早了,先生大可放心,早些歇息了。”
郭川告退后,白翎只觉得似乎更疲惫了,听着外面呼号的风雪,竟然也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