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司沅颤着身子,又哭又笑,“不就是为了你这千秋大业嘛!”
这场巫蛊之乱,从头到尾竟是他一手策划的!
确实啊,
董氏一族、姚氏一族、皇后、皇室成员,无辜百姓......
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乱了朝政、坏了民心、除了异己,
怎么不算是个好方法呢?
司沅松开手,垂着头,无力瘫坐在地。
究竟要有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啊?
“沅沅,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难道我不该报仇吗?”
对,司沅一边笑着,一边掉泪,“当年三王之乱,贤妃的厌胜之事......”
“他若真是明君,又岂会相信巫蛊,我固然布下局,可他完全不必按我的预设走。”
司沅轻轻摇着头,笑里和着泪,说得真好!
“李弘祀将我留在宫里,也是你意料之中吧。”
他算准了自己不会见死不救,无形中,他们俩一明一暗,配合的真好!
长乐公主这样力保太子、劝谏皇帝。
又有谁会想到幕后策划却是长乐公主的哥哥——燕王殿下呢?
真是一举多得!
既达成了目的,又获得了民心,还排除了嫌疑!
怨不得上次,他跟她说,自己留在宫里,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对他反倒是有好处的。
到现在她才明白。
“白幼蓉自以为听从指令,就能替母报仇、摆脱白威,殊不知这根本就是你的圈套!”
司沅瞧着他,这才是李弘暄吗?
“明珠呢?”
问完,司沅凄然一笑,“所以,杜府那把火也是你烧的吗?”
李弘暄没有否认。
“为什么?”
本以为等不来回答,不想他却涩然开口,“如果不是他,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她一直以为是李弘恺或者李弘祀为了贤妃临死前的血书做的,不曾想,竟然是他!
只怕那两人也是万万没想到!
起初,他确实没有动机,可是当他着手去查他们的身世,发现真相,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杜言之固然有罪,其他人又何其无辜呢?”
是了,单单只对杜言之下手,又怎能借机离间李弘祀和李弘恺呢?
让他们互以为对方想拿当年旧事做要挟......
“元氏中毒也是你做的,对吗?”
司沅颤着唇,眼泪汹涌。
“利用曹继耘相同的死法,嫁祸给白幼蓉,呵,不仅坚定了他们反白氏的心,还会感激你,拥护你夺天下——”
“好一个性情凉薄、手段狠厉的燕王殿下啊!”
司沅抑制不住的笑。
原来他们是踩着元氏和姚氏的尸骨,爬到这个位置上的?
好一个长乐长公主啊!
司沅流着眼泪,开始拆发髻。
“沅沅,”李弘暄想要伸手阻止她,却只看她厌恶的眼神,他的心犹如针刺,细细密密的疼。
金冠、发钗......
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样一样扔在地上。
司沅摇头直笑,脱去自己的宫裙。
她有什么资格当这个长公主啊!
直至长发披散,只着内衬,她才停下手。
司沅呆呆看着眼前的李弘暄,全身就像结了冰一样,就算是滚烫的眼泪也融不开。
她就这么与他对着坐在一地的书册上。
他们明明离得这样近,可她却觉得远得根本看不清他。
司沅用手撑着,缓缓从地上爬起,身子有些笨重,想要起身并不轻松。
司沅抓着一侧的架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站稳。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走!
真的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司沅扶着架子一步一步朝门口走。
李弘暄仍然坐在地上没有动。
苍白的脸,泛红的眼。
他只觉得心口好像一直在潺潺流出血来。
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脚步一点点离他远去。
他低哑着嗓子,怆然一笑,“沅沅,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王府里的那件事?”
脚步声消失。
司沅立住,并未回头。
“那药——”
原来如此,
她还一直奇怪,为何明珠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还能有解药......
他从地上站起,转身,直直望着那个背影。
“我想让你记起我,只要记起我。”
司沅继续往前走。
李弘暄嘴角笑着,眼角却流着泪。
他缓缓吸了口气,“我可真想念你从前爱我时的样子。”
屋子里,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出了宣室殿。
司沅仍然往前走着。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走出去了呢。
可无论怎么走,身后总有许多甩不掉的尾巴。
平成门的城楼上,司沅迎风而立,脸上的泪早已被风吹干。
秋风飒飒,天地间这样大,却没有一处真的属于她。
原来,想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从这里跳下去,那样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司沅爬上凹口处,风吹得她摇摇晃晃。
宫人内侍围了一圈,惊恐连连,却无人敢上前碰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推了下去。
“沅沅——”
司沅没有回头。
依旧眺望着远方。
自己还怀着赵珣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做傻事呢?
她只是想站在这里透透气,就透透气而已。
这皇宫让她呼吸困难。
司沅就这么站着。
谁想,大雨不期而至。
司沅衣着单薄,浑身湿透,最后只记得跌进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怀里。
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在甘泉宫。
只是身旁坐的人,不是李弘暄,而是太后。
司沅一瞬不瞬盯着头顶的床帐。
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太后拉着她的手,红着眼,直叹气。
“你们两个怎生是好啊?”
司沅眸如死水,无波无澜。
“你在这里病着,他在那边病着,你们——”
太后痛心疾首。
司沅眨了眨眼,逼回眼泪。
他们只是病了,而那些无辜的人却是死了!
“陛下!”
殿内宫人内侍全部慌张跪了下去,只有追在身后的内侍,想要劝阻,却又不敢,急得面红耳赤、一脑门子汗。
见到太后,目光求救似投了过去。
李弘暄发着烧,脚步虚浮,随时都要倒下。
太后连忙起身将他扶住。
他却坚持走到床沿。
红着眼睛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