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空气骤减让杨梅呼吸困难。
眼球凸出，镶在里面的眼珠子像是要蹦出来了一般。
渗人。
“生……生。”她艰难地喊出陈哲生的名字。
陈哲生却像是听不到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
细弱的脖颈随时都有可能在他的手里断掉。
“是不是你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听到她这么问，杨梅倏地笑了出来，唇角咧开，是五官扭曲的笑。
“我们……生生这么乖，怎么可能杀死妈妈。”
她开口艰难，却依旧要说话，不断刺激着陈哲生的理智与神经。
她养大的孩子，她当然是最了解的了。
她们生生啊，真的可乖了，从小就不敢忤逆她。
不管是在他的房间里安装监控，还是拆掉他房间的门锁，又或者是出资在他所在教室安装摄像头，她们生生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
特别乖的。
上学时，成绩达不到她的要求，主动拿着教鞭来找她领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生生变了。
变得不听话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杨梅有些记不清了，意识逐渐模糊，面部充血红得厉害。
她最终还是没能死掉。
分明她没有做出一点反抗，可是她们生生就是在夺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松了手。
杨梅趴在地上，劫后余生，苟延残喘，止不住地咳嗽。
唇角却止不住地咧开笑。
她们生生还是乖的，都舍不得杀了妈妈。
“生生……”她强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眼里含着滚烫的泪，唇角扬起的是完美的弧度。
和倪薇的笑一样。
唇角扬起的弧度是经受过训练的完美。
“我们生生果然是舍不得亲手杀了妈妈。”
杨梅上身往前倾去，抱住陈哲生的小腿，“生生啊，你还是爱着妈妈的，继续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回到妈妈身边吧，生生？”
“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觉得她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你父亲可是把她爸逼得跳楼的，她真能不管不顾她爸，不计前嫌地和你在一起？”
“生生，你要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听妈妈的话，和她离婚好不好？”
杨梅仰头看着他，又哭又笑的。
这样的表情，陈哲生见过无数次。
她很喜欢用这幅狼狈至极的表情和他提要求，从小就是。
她会说自己一个人怀胎十月的辛勤，会说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艰辛，会反复利用陈哲生的愧疚心理，踩踏、磨灭他所有的自主性。
杨梅从来没想要一个能脱离她成长的孩子，自始至终她要的都是听话又出色的工具。
窒息。
陈哲生缓缓闭上眼睛，不去看她这幅表情。
甚至于这张脸都不想看到。
分明刚才被掐住脖颈的人是杨梅，可此时此刻窒息到近乎要缺氧而亡的人是陈哲生。
“倪家薇薇也很好的，生的好看，性子也软，家境更是不用说，肯定能在生意场上给你帮助。”
“生生，再听妈妈一次好不好？妈妈求你了，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闭上了眼睛，他能更清晰地听到杨梅的声音。
每一个发出来的音节都带着乞求和颤抖。
妈妈求你了，生生，让妈妈在你房间安上监控好不好？妈妈想晚上突然醒过来，也能立马看到你。妈妈不能离开你的，生生，你答应妈妈好不好？
生生，妈妈想把你房间的门锁拆掉好不好？妈妈总觉得这只不大的锁隔绝了我们母子两个，妈妈都不知道我们生生心里在想什么了。生生就同意妈妈吧，妈妈求求你了。
妈妈决定在你教室里也装个摄像头，这样妈妈就能随时随地看到我们生生了。我们生生太可爱了，妈妈想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生生，求你了，生生，答应妈妈吧。
……
“妈，我求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沉默许久，陈哲生缓缓开口。
他嗓音喑哑，眼眶泛红，疲惫却又无力的感觉能把他给逼疯。
“你说什么？”
杨梅忽然像一只被戳到痛处的野猫，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可怖地瞪着陈哲生。
“放过你？”她重复道，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生生啊，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妈妈对你做什么了，你要妈妈放过你？”
杨梅声音陡然拔高：“迄今为止，妈妈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她如女巫班恶毒地咒骂他：“白眼狼！妈妈真是从小没教好你，才将你养成这样！”
陈哲生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转念一想觉得杨梅说的还挺对。
遂又闭嘴。
“我先回去了。”
再留下，无非是继续吵，反正没有什么结果。
除非真死一个。
“不许走！”杨梅冲他吼道。
“你闹够了没有？”
“谁在闹！是谁在闹！”
“我是舍不得杀你，但不代表我不会去对陈智动手。”
提到陈智，杨梅瞬间就冷静了下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滚，“生生，你不能这样，不能对你父亲不敬。”
“下次你再去招惹我姑娘的话，我也回一趟陈家。”
陈哲生走了。
每次急匆匆地来，惹得一地狼藉后，再如来时那般着急地离开。
杨梅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才慌乱地去找手机，给倪薇发了一通消息过去。
[薇薇啊，这次你放心，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和我们生生离婚了，生生一定会娶你的！]
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
她就这么一直抱着手机，等到倪薇给她回消息。
[嗯嗯，谢谢阿姨～]
—
蒋妍公寓门口。
陈哲生最终没敢敲门，只是坐在楼梯口，仰着头，目光落在猫眼处。
电话通着，却没有谁先主动开口讲话。
喉咙干渴，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害怕听到回答是预料中那般，从而懦弱地不敢问出口。
听筒里，唯一此起彼伏交换着的是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哲生才敢鼓起勇气问何诗韵今晚要不要回家。
还想不想见他。
是不是又想到了要通过离婚来彻底解决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