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昱带着江欲霖往后院走,江欲霖看着他的背影,两人一言不发,很快就到了。
就在进门的时候,身前的景昱突然转身,他看着江欲霖的眼睛:“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江欲霖以为他会问自己当年的事情,没想到却问这个。
“我和小姐是来治理天花的。”
“呵,天花也是你们两人说治好就能治好的?”景昱推开门,里面是一半的土炕,中间只有一张桌子。
“行李你自己去拿,我睡右边,你睡左边。”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右边。”
景昱坐在炕上一只腿支起来,听到江欲霖的话,立马将腿放了下来:“江欲霖!你少跟我套近乎!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当初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景昱从炕上站起来,几步就走到江欲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真相是什么?说啊!”
“是你爹想要……”
江欲霖对接下来的话无法说出口,只是咬着牙看着景昱。
景昱暮然松开手,冷哼一声:“说不出来了?”
“瞧瞧我的大少爷,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怎么?现在也开始伺候人了?”景昱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抬眸看着江欲霖。
“乌苏雪山上客栈里的人是你吧?乌苏人?江欲霖,你本身还真不小啊。”
景昱从怀里拿出一张通缉令放在桌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乌苏人,不如江大少爷给我签个名,就前在这里,怎么样?”
他用指甲有节奏地一顿顿敲着通缉令上江欲霖的画像上,拔出了桌边的剑。
江欲霖侧踢腿,将景昱刚出刃的剑收了回去。
“我是要跟你打,但是不是现在。”江欲霖抱着包袱往炕上一放,景昱不想和他在同一个房间呆着,便转身离开,继续去劈柴。
吴县令正在后厨挽着袖子切菜,见景昱劈柴便叫他过来:“景昱啊,你进来帮我生火,烧锅水。”
景昱走过去,唯一的凳子正被挡着门,他也不在乎地坐在地上,捡起地上自己劈的柴往灶坑里添,吴县令看着景昱似乎有些不开心便问着:“见到之前的朋友,你看着不高兴啊。”
景昱加柴的手一顿。
朋友?之前确实是朋友,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们不再是朋友,是仇人。
燃起大火的炉灶,一瞬间就吞灭了柴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闪一闪,明暗之间,吴县令听到一句低沉的话。
“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么好了……”
吴县令呵呵笑着,手上切着丝的土豆却一点没停:“老爷子我年轻的时候,和椿儿也互相看不上。”
椿儿是顾氏的小名。
“她是当地小姐,是我们那里一个先生的女儿。我呢,就是一个去他们家卖柴挣钱的毛小子,先生看我长得壮实,人也规矩,就叫我去府上做事,一天给的钱不少,况且我那个时候还想要科考,跟在先生身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谁知道是叫我给椿儿当保镖,那娇小姐瞧我是个粗汉,自然看不起我;我是个糙汉也不理解这个娇小姐。于是我们每日都吵架,那次她被我气狠了,竟然忘了身后的门槛一下子就绊倒了,我下意识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说了一声傻子,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咬着唇不愿意哭出来的模样叫我心动极了。”
“但是我啊,我没什么钱,也没有本事,更没有功名,拿什么娶人家?”
吴县令笑着说,手上的土豆早就切完了,他把土豆泡水,蹲在地上看着景昱,老头朝着小伙子眨眨眼:“没什么深仇大恨是不能化解的,哪怕是有误会,解开就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景昱的肩膀:“行了,扶我起来,老得自己都站不起来了。”
吴县令呵呵笑着,景昱微微皱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跟江欲霖的事情的?自己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吧?
吴县令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做饭,也不管景昱想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都活到他这个岁数了,随便说些什么,也是叫景昱这样才不过十几岁的人好好琢磨的。
“吃饭了吃饭了。”
吴县令手里拿着一把筷子,身后跟着端菜的景昱。
他自然把那盘蛋炒饭放在顾氏面前,还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已经不烫了。”
宋时微和江欲霖都是习武之人,怎么会听不见这声音?
“这灾害年没什么好招待的,小姐就对付吃一口吧。”吴县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将一个鸡蛋递给宋时微,有些尴尬。
他这县令家里也只有一只下蛋的母鸡,他夫人喜欢吃蛋炒饭,这鸡他是不会杀的。
宋时微看着桌上的菜,虽然简陋,但是却在这种时候已经是很好的。
“算不上对付,吴县令的厨艺很好,看着色香味俱全。”
“哈哈哈,当初椿儿也是嘴刁,我便去跟当地几个最好的厨子学了手艺。既然小姐喜欢,那多吃些。”
吴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先用筷子给顾氏加了些菜。
从两人说话到现在,就是江欲霖都吃了半碗饭,顾氏却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蛋炒饭,硬是一筷子的菜都没夹。
吴县令虽然和宋时微说着话,却仍然注意到了自己夫人的动作,便给她夹菜。
江欲霖看着吴县令的动作,虽然没说话,却也在心中默默记下。
他日后也学着给娇娇夹菜。
景昱一直都知道吴县令夫妻两人十分恩爱,他只是一直关注着江欲霖的动作。
突然县令府外有人乓乓敲门。
“大人!大人!中原摄政王爷的信来了!”
吴县令立马站起来,别看他站起来有些费力,但是跑起来倒是丝毫不像七十多岁的人。
他拿着温十方的信,过了好半天:“王爷说,他还有两日就能到咱们这里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吴县令早就听说摄政王去了中原,只是三个月,就让中原的旱灾有了变化,现在齐鲁总算是有救了!
宋时微听着吴县令激动的声音,心里也高兴了几分,不过她现在还是应该把草药包先熬上一些,接下来,恐怕是场恶战了。
温芝一定知道温十方会来齐鲁,恐怕她现在已经就潜伏在齐鲁哪个地方。
当晚,宋时微和江欲霖就带着吴县令去马车上看她带来的草药,没想到在马车上发现了偷偷跟来的宋永乐。
她坐在马车边上,手里拿着一张饼子正啃着,手上拿着笔不断在书上写着什么。
“宋!永!乐!”
被点名的宋永乐叼着饼子,像是脖子上了弦一般慢慢转过头,对上了宋时微愤怒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姐……姐姐,哈哈哈……好巧啊哈哈。”
“你给我下来!”
“好的好的。”
宋永乐连忙下了马车,说得上是连滚带爬了。
“小姐这是?”吴县令看着宋永乐,有些疑惑,不过这小女娃可真好看,可惜自己没有儿子什么的……
宋时微拎着宋永乐的衣领子,咬牙说着:“我的三妹妹,宋永乐。”她盯着早就怂成小鸡崽子的宋永乐,那眼神分明在说:等你回去的!
宋永乐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熟人,江欲霖。
江欲霖只是对上她视线的一霎那就移开,转头就看向别处。
抱歉,他也害怕。
宋时微还是看着宋永乐,场面一度尴尬。
“咕噜~噜~”
宋永乐红着脸,恨不得把脸埋在土里。
吴县令倒是依旧笑眯眯的,“好了好了,叫孩子去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永乐十分感激地看着吴县令,转头就看着她的好姐姐,颇为赞同吴县令的话,用力的点头。
宋时微松了口:“先去休息吧。”
一旁的顾氏带着三小姐去吃饭然后去房间歇着。
宋时微从马车上扯出一小包药包,打开给吴县令看。
吴县令用手抓着一把草药,皱着眉,他只会些处理地方事情,却对这些草药一窍不通:“这些草药是治疗天花的吗?”
“不是,只能防范,对天花没有治疗效果。”宋时微摇摇头。
这话一出,吴县令的眼里有了些失望,不过转眼间就消失了,他说着:“也对,天花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治好,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能防范些也是好的。”
吴县令说着,就拿上一包草药,去厨房找来了一个药罐子,“不过这药怎么熬?”
他抓了抓自己没剩多少的头发犯了难。
江欲霖默不作声,拿着药罐去院子里生火熬药,景昱看见也坐在栏杆上,抱着剑看着他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蒲扇扇着小火一点点熬煮汤药。
宋时微也拿着一个药罐子坐在一边熬药,吴县令自然不能走,他就也坐在一旁,拿着一卷子毛线织着毛衣,和顾氏说着话。
越晚上,齐鲁就越冷,直到顾氏打了第一个喷嚏。
“您和夫人先回去吧,别受了寒,这个时候你们可不能倒下,这药还有一会,先回去休息吧。”宋时微摇着扇子,看着火跟吴县令和顾氏说着。
吴县令也心疼妻子,便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又嘱咐了几句才走。
眼瞅着天完全黑了下来,江欲霖跟她说着:“小姐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您不是还要去看看永乐吗?”
这个时间宋永乐早就睡了,她清楚这只是江欲霖想让她去休息而说的,看起来,他应该有话跟景昱说。
“那好,熬好的药渣也不要丢,和上咱们带的蜂蜜搓成小药丸,也还有些药效。”
这个时候,就是药渣子那也是宝贝,可不能浪费了!
“好,放心吧。”
江欲霖办事稳当,宋时微自然放心,便留下他们两人单独在一处。
两人之间安静的死寂,只是黑夜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的树枝。
“你这些年……居然放下身段去伺候别人。”
先打破沉默的是景昱,他虽然有些得意的说着,但江欲霖总觉得这话中有些不一样的意思在里面。
“没什么身段不身段的,我当初被当成奴隶被人牙子关在笼子里,是小姐救了我,还教我为人处事。我应该的。”
江欲霖用蒲扇扇着小火,免得火太小熄灭,又免得太大把药熬干。
“你呢?我在雪山的时候,听别人说你在外的称号是死神,够……够蠢的。”江欲霖没忍住,勾着唇。
景昱抱着剑的手紧了紧,他的嘴还是跟以前一样毒。
“别杀人了,你又不是为了钱的亡命之徒。那吴县令你也看到了,是个好官,你到现在还不动手,也是不忍心吧?”
江欲霖笑着说,他早就看出来了景昱留在这县令府的目的。
不然他为什么会还赖在县令府上不走?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聪明,我受人所托,不过就是我不杀,那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景昱倒是对这一点十分的自信,他跳下栏杆,走到江欲霖身边蹲下,用手帮他丢着树枝。
江欲霖见他不想多说,也不过问,只是说着:“现在朝中分成两派,你怎么想?”
景昱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嘴上却说着:“那是皇家的事情,我一个乡村野夫而已,关我什么事?”
“我只是想说我和你的站位相反了,他不是个好主子,你只要没了价值,就会被他杀掉。”
江欲霖叹了口气,提醒着景昱,他听说中原的赵钱已经被摄政王杀了,而那赵钱可是四皇子的人。
而这吴县令是个地道的好官,也并不是四皇子的人,甚至曾经拒绝过给四皇子上贡献殷勤,还给皇帝写过其他官员给四皇上贿赂的事情,只不过被上级丢掉了折子罢了。
景昱与他无冤无仇,能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景昱在替宇文晏办事。
景昱若无旁事地用手挡着风,沉默着。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着:“江欲霖,你少管我,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