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次景昱,我不是要杀了你爹的……”江欲霖刚要解释,景昱已经将头转开,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
他扇着火,眼中是闪烁跳跃的火花:“算了,我再解释你也只会认为我在撒谎,你只相信你看到的。”
“是,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因为那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你杀了我爹!江欲霖,我一开始还心有愧疚,甚至不敢见你,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你的时候,没想到你居然杀了他!”景昱看着江欲霖,那眼里分明是一点往日的情义都没了。
“你现在怎么敢跟我理直气壮的说这些?难道你不应该和当初的我一样感到羞愧吗?”
江欲霖看着景昱站了起来,他丢下手中的树枝,“算了,天花之后,我们就做一个了断。”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
只剩下江欲霖一个人守着两个药罐子,末了,他深吸一口气,药已经熬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欲霖一晚上没睡,他拿着搓好的药丸晾晒,景昱也从房间里出来,看都没看江欲霖一眼,当他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在院子里晨练。
宋时微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吱嘎。”
旁边的房间被推开门,宋永乐站在门口抻着懒腰,刚要打一个哈切,就对上了来自姐姐的眼神。
宋永乐默默咽了口口水,将伸到一半懒腰的手收了回来。
这血脉压制的力量啊,也太强了,她宋永乐挡不住。
于是怂了吧唧的宋永乐,转身、进屋、关门、上床、用被子盖住头一气呵成。
不过是这些动作刚做完,门外就响起了宋时微的敲门声。
“宋永乐不要在被子里面躲着,三个数,赶紧给我出来。”
“三!”
“来了来了!”
宋时微刚数到三,宋永乐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掀开被子,立马跑到门口开门,笔直的站在宋时微面前。
宋时微看着她,伸出手:“拿来吧。”
“什……什么啊?”宋永乐用手扣着脸,假装不知道。
宋时微看着屋里桌上的那本书,眼神示意:“不要给我装傻,快点。”
“噢。”宋永乐要是现在脑袋上有耳朵,估计已经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了。
她转身进去,深吸一口气拿起了书,交到宋时微的手上时,颇为恋恋不舍,那眼神就像是有人抢她孩子一样!
宋时微看着那封面,上面只是用粗毛笔写着“永乐大典”四个字,她翻开书,里面是宋永乐潇洒的行书。
里面记录着大琰京城内的大到祭祀庆典、风俗习惯等;小到百姓生活、饮食食谱之类,甚至有的地方,宋永乐还在一旁画了图,叫人理解起来很方便。
看着宋时微眼中由惊讶逐渐到满意的神色,宋永乐悬着的心都下来了:“姐姐,永乐这样做是想要留下大琰的特点,若是以后的人想要了解大琰,只需要看这些书就可以了。”
“这些?”宋时微有些惊讶,便继续问着:“你还写了多少。”
宋永乐抓着自己头上的小啾啾说着:“还有个十本,不过那些都是写那些忠臣家里的事情,我每次受邀参加聚会,都写在里面,还画了画呢!”
说起这个宋永乐就很得意了,这都是她的心血,她不写夫子留的作业而费力完成的!
宋时微和上书,重新交到宋永乐的手上:“你跟着过来就是想把在齐鲁的事情记录下来?”
宋永乐点点头:“姐姐不觉得这很有意义吗?也许好多好多年之后,真的会有人通过我的书,看到今天的大琰。”
她抱着书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眼里全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只是宋时微却微微皱上了眉。
“你可以记下来,只是你知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外邦来觐见皇上的时候吗?到时候宴会一定会邀请你,你不到场,一定会叫皇帝起疑心的。”
宋永乐听着她的话,心里也跟着愁了起来,小嘴一嘟地说着:“那怎么办啊?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现在叫宋永乐走,她一定是不愿意的,看来只能快一点治理好天花了。
当天下午,温十方等人就到了县令府。
吴县令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甚至还搓着手掂起脚张望着。
“哎呦,这眼瞅着就要下雪了,王爷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他捧着顾氏的手,替她哈气取暖,嘴上嘟囔着:“你先进去拿个手炉过来吧,别着凉了。”
顾氏有些脸热的看着宋时微,宋时微只是笑笑地站在那里,顾氏还是站在吴县令的身边,偷偷拍了一下吴县令的手背,小声骂着:“你老实点,小姐还在,王爷一会也要来了。”
吴县令这才规规矩矩站好。
没一会,天上就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雪,只是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雪就大了起来。
正当吴县令打算叫几人回去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雪太大,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是隐约能看见几个黑影朝他们走过来。
“雪大,怎么不在屋里等着?”温十方翻身下马,皱眉看着穿着单薄的宋时微,自然的解开身上的大麾披在她身上。
“王爷,九皇子,快进屋快进屋,屋里生了火炉。”吴县令连忙将人迎进门,带着朝里屋走过去。
现在外面雪大,行礼什么的还是等进屋再说。
临进屋,温十方拉住宋时微的手腕,他伸手为她拂去肩上和头上的雪:“进去吧。”
宋时微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进屋。
“下官叩见王爷、九皇子殿下。”
吴县令带着顾氏跪在地上行大礼,等温十方叫两人起来之后,吴县令立马拿出自己亲自写的账本给他看。
“王爷,这是齐鲁进来的账本,您看看,以往的账本都在库房,您要是想看,下官立马去拿。”
吴县令佝偻着腰恭敬地说着。
温十方当初派人查赵钱的时候,也查了吴县令,不过他倒是没查出什么,就连账本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就是吴县令人老了,有些数目算得不大对,却也差不多少。
况且他派下去打听到的都是百姓对吴县令的赞不绝口,都夸他是好官,是真正的父母官。
这账本温十方早就看过了,现在也只是象征性地翻了几眼,简单说了一句:“吴县令的算数还是要继续学习。”
“又算错了吗?”吴县令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儿,有些懊恼地说着:“唉,年纪大了,这脑子也不好使了。”
“不过王爷,齐鲁的天花是越来越严重,昨日下官叫人统计人数,仅仅是三天时间,我齐鲁的人数就又少了三百多人,这样下去,恐怕……唉!”
吴县令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脸上愁云惨淡,奈何他只知道叫百姓们都在家里躲着,不要出门,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嘞!
温十方在中原也遇到了几个天花,只是还没有扩散就被几个民间大夫治好了,他也请来了那几个大夫跟随他过来。
“熙儿,你去叫那几个大夫过来。”温十方看着宇文熙说着。
宇文熙点点头,去别屋里把几个刚放下包袱的大夫带了过来,“皇叔,人带来了。”
那几个大夫恭恭敬敬给温十方问好,温十方摆摆手。
“都是为了百姓,不必多矩。”
几位大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老人站出来:“王爷不如叫小民去看看那些得了天花的人,小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来的时候,他就听说齐鲁的天花特别严重,几乎人人都得了,自己也是得过了天话才敢来的,不然这送命的事,谁敢来啊?
温十方点点头。
那老头又问着:“不知大人和夫人是否之前染过天花?”
吴县令和顾氏均是摇摇头,他们从来没得过。
老头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又拿出一张小纸片,将那瓶子里的东西小心的倒在纸片上,凑近吴县令。
“等我吹的时候,您一定要将着粉末吸进去。”
吴县令看着那白色粉粉,有些不相信,朝着温十方看了过去,见他点头才拉着夫人跟老头说:“行,我准备好了。”
那老头一吹,吴县令猛地一吸,确实吸进去不少,顾氏跟着也是如此。
吴县令咳嗽了几声才问着:“这是什么?”
老头淡定的从小瓷瓶里又倒了一点点凑到宋时微面前,叫宋时微也吸了进去,才不紧不慢的说着:“天花啊。”
“!!!王爷,这人居心不轨啊!王爷!他都不掩饰,您快把他抓起来!”
吴县令用手激动地指着老头,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也激动地站起来了。
老头转过身在吴县令看不到的地方慢慢翻了白眼,等县令府里所有人都吸过来天花粉之后,老头才解释说道。
“这是从之前得过天花却活下来的身上刮下来的粉末,这可是能叫你们都不会得天花的好东西!”
“老头子我就是靠着这个救了中原里的天花的人的命,你懂什么?”
说完,老头生气的转身回屋,他可是王爷请过来的,这县令不领情就算了,还要叫王爷把自己抓起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刚出门的老头又折了回来:“再用几副药就能好!”他甩手写下药方和具体的煎熬方法,又哼了一声走出去。
宋时微拿起桌上的那药方,和自己带来的药方不仅用药一样,就连上面的两数都是一样的。
这倒是省了很多事。
她追了出去,那老头站在院子里看着漫天的大雪,他连头都没回就说道:“宋小姐,等你见到清洛的时候,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过的很好,叫她别担心,如果还有下辈子她还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
老头转过身,苍老的面孔一副慈祥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两张羊皮纸,一张用红绸缎扎着,另一张用一种宋时微看不出的东西绑着。
老人将红绸缎的递给她:“你从来没见过你娘亲吧,拿着这个去找她吧,她会带着族人帮助九皇子殿下的。”
他用手摩挲着另一张羊皮纸,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这是给清洛的,叫她一个人的时候再看,不要问我是谁,猜到了也不要说。”
“清洛这辈子遇到你这样的姐姐,是她的福气。”
那老人将是个瓷瓶也一并给她了,“这就是治疗天花的粉末,去救他们吧孩子。”
宋时微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突然那么一瞬间,雪突然像是被人用盆倒下来一般,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那老人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她手里还拿着刚刚他给的那些东西,自己恐怕都不敢相信那个人刚刚来过。
宋时微转身回屋,手上拿着东西,一进门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她。
“外面这么大的雪,你别冻着。”吴县令说着,就将一个手炉塞进宋时微的怀里。
“这啥玩楞啊?”吴县令看着宋时微抱着一怀子的东西问着。
宋时微说着:“就是刚刚那个老人给我的。”
屋子里的人听了宋时微的话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来疑惑的表情:什么老人?
宋时微怔在地上,她偏头看着温十方,只听见他的声音。
「微微是不是太冷了,都懂糊涂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没有了对那个老人的记忆。
宋时微拿着手上的瓷瓶,说着能治疗天花的话,刚要说起那个老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开不了口。
便知道了,恐怕那老人是仙人,是不能被提起的。
半月之后,宋时微和温十方一起治理好了天花,面对百姓问道是谁派他们来拯救他们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正在施粥的宇文熙。
“是大琰的九皇子殿下,正给你们盛粥的那个少年就是了。”
百姓们端着碗,个个热泪盈眶的朝着宇文熙跪了下来。
“小民多谢九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帮百姓已经在心里认同宇文熙,对山高水远丝毫不在乎他们的皇帝冷了心。
既然自己的皇帝不珍惜自己的子民,那换一个皇帝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