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背过身将洞口封住，盘身靠在化雪对面的裘毛披风中闭目养神。
二人都不说话，大鱼的香味飘出冰洞，莲华难以心静，睁眼便是化雪的脸。
化雪脸上的冰霜慢慢化去，露出素净的轮廓，浅薄的下巴如玉骨雕刻而成，再往上便是一双戴月星眉，细看之下，大有另有一番雅致别样的和尚。
“鱼好了！”化雪递过一片用叶子包裹的鱼肉。
莲华别过脸接下，极其优雅将叶子上的鱼肉吃干净，“我还要。”
化雪浅笑着递过一片叶子，“此鱼有刺，姑娘不要太过好口。”
莲华本还优雅的吃相变得难看，管的还真宽，“天师对谁都是这样好吗？”
此话一出，莲华想收回都来不及了，本是心里话，怎说出了口。
化雪丝毫不在意，继续翻烤大鱼的另一面，随后将鱼肉分割下来，包在叶子里面。
莲华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两片叶子，又看看几片包的严实的叶子，忍不住吐槽：“天师，那几片叶子里包着的鱼肉，是你打算拿回去给小和尚的？你们不是只吃素吗？”
“不是，是打算留给姑娘的，天山上变幻莫测，我不知道此回到了天山何处，但我能感觉到离万观园很远了，希望在我找回出路时，这条大鱼能为姑娘多果腹几日。”化雪说着就将包好的鱼肉放在竹篓中。
莲华脸热发红，又是为她，莲华不满说：“天师不吃吗？”
化雪摇头，“贫僧常年辟谷，只要有水，三五日不碍事，姑娘只管自己温饱即可。”
莲华高傲的姿态颓废了，一个凡人竟在她面前炫耀，叫她一个天神颜面何在，她是也可以三五个月只喝的花露的天神啊！现在还抢着凡人的吃食，手里的鱼肉突然不香了。
化雪很能感应周身的气氛，“姑娘不必担忧，贫僧真的没关系，姑娘身弱，进补乃是常情，天山食物匮乏，多是我下山才得以带回一二，这些日子委屈姑娘了。”
莲华看不透了，化雪是真的善良，也是真的手狠，她险先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此前天山突生变幻，甚是凶险，天师到底是何许人，为何会守在这里。”莲华斜靠在石洞旁，有意无意的看着跳动的火苗。
“一个有几分修术的凡人，天山坐落碧海之上，由终年不化的积雪结成的冰山，冰山一角断裂融化时有发生，并无离奇。”化雪面上平静，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的平常的事。
莲华扯出冷笑，化雪的话不可全信。
不过，她猜想的没错，化雪曾说过他就是在山下的溪流中救到的自己，碧海之下海纳百川，她遭化雪重创无意掉落碧海，又被他捡回医治，他一个凡人能在天山出行自如，又识得碧海，怎会只是一个修仙的和尚。
莲华回忆起，那日遭受雷劫化为异兽红鸠，流落人间，那些凡人四处逃窜，引来一些修炼的道士，妄想斩杀她夺取强大的内丹提升修为。
一群贪婪可怜之辈，在她眼里不过蝼蚁一般，就算她修为损耗过半，杀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莲火所到之处一片焦灼，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十个杀一片，那个村庄成了千亩焦土，她虽未杀无辜之人，无辜之人却因她流离失所，无处容身。
即使化成人形，在他们眼中也是如妖魔般的恐怖，她丢下身上所有金银珠宝化作异兽逃走，却被赶来的化雪追杀，她一身怒火与他厮杀，终因雷劫重伤敌不过他，化成真身与他殊死搏斗。
那天的红莲之火，烧红了西陵半边天，她逃脱了，却因封印失去修为重伤倒下。
一阵重咳将莲华思绪拉回，看了对面一眼拿起披风挡在洞口，“天师你为何不离开这里，人间或许更适合你，天山寂寥，不如人间红尘繁华。”
化雪穿上外衫，又添了一些碎木回答：“人生不过弹指间，又何必沾惹尘事，生来清白一人，但愿光洁逝去。”
空气一下淡泊。
莲华竟有些好奇，化雪骨子里到底是何样的人，她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都没他想的通彻。
“凡人短短数十载，便化为黄土消匿，天师没尝过凡尘，更应追寻红梁梦，不空留人世一场。”
化雪抬起头笑得如沐春风，“那是姑娘所想，我年少时下山游历时碰到一个算命的，那算命说我是天曲孤星，出世便会孑然一身。”
莲华竟听出了化雪笑脸下的淡淡孤苦，她不屑那算卦所言，“天师修仙，怎会信那术师胡话，你自己骗自己罢了，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天山，你在这里多久了。”
化雪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不平静的变化，似笑似嘲：“贫僧说了，姑娘可能不信，我并不知我是如何来到这里，我也不知在天山过了多久，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有时我会忘记回天山的路，但我又总能找到，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它们一直在我脑海里，我却始终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了……”
莲华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火堆渐渐无光，化雪的面上蒙上一层诙谐的光，她甚至就要看不清他的面目了。
“从未有人问过我从何而来，又为何来到天山，与其说我守着天山，倒不如是这冰山的存在才有了我，我虽是凡身却又不是，更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化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莲华不禁伏低了身体，可也听不清他还在说些什么，凑近才发现他满脸布满冰丝，敞散的外衫与裸露在外的上身结成冰霜，唯有胸前那朱砂红的妖艳。
莲华不敢前去，呆呆看着化雪成冰。
心力交瘁，莲华终于低下头，一划手指将火堆点燃，扯来裘毛披风将化雪裹住，触碰到他坚硬冰冷的身体。
来不及细想，莲华一咬牙便抱着化雪的头贴去，额心的穿骨的刺痛，让莲华不禁有些后悔，只一瞬，立刻闭目凝神给他传输自己的灵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