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洞，十四独从内堂走出来。
手中摊着一束画卷，罗绳散开，一幅九帘宝塔镇魂图出现在二人眼前。
“九尾神狐。”
采桑宁为之一惊，又从连忙八宝袋中掏出一幅画卷打开。
两幅画中的九尾白狐竟是一模一样。
十四独看着图中白狐说道：“他是秦岭神山的逖狐神尊，十万年前带领狐族在天厥下斩杀妖邪无数的九尾天狐！”
“上古战神逖狐。”
采桑宁在衡山的日子总能听到孩子们口中的他的名字。
十四独继续说道：“当时的狐族如日中天，六界内外谁人敢践踏我衡山之颠，逖狐神尊一生谦虚慎行，奈何情鸾星动，终究逃不过儿女情长。”
采桑宁静静听着，也不解十四独为何会提及这位上古战神，不免又看了一眼画卷。
画中的白狐的确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如果他还在的话，雪山上的狼族根本不值一提，族人们与神山上灵兽也不会有此劫难了。
“那一年逖狐神尊遇到他一生挚爱之人云萝公主，云萝公主天真烂漫，两人在神山秘境追寻鹈鹕妖兽遇见，之后一路联手收伏鹈鹕兽，他们年少成名又志同道合，行走在六界诛杀众多四处祸乱恶兽，直到二人互生情愫，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十四独说完，将画卷放入采桑宁的手中。
采桑宁不知所措的接下，在十四独的注视下，脸色变得紧张。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穿进她的脑袋。
“老族长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们与我有何关系。”
十四独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回忆着过往。
“云萝公主乃是鸟族掌令，且两人都是各族下一任族长，别说六界内外害怕两族联手壮大，两族之间也有不可跨过的沟壑，岂能任由他们随心所欲。
当时云萝公主自断掌令，义无反顾离开鸟族跟随逖狐神尊回到衡山。
从此二人便在狐族不理窗外事，六界也因此平静。”
“如果当时没有后来的事该多好！”十四独仰头一叹。
“直到三年后温岚前来求见，云萝公主本不愿相见，可温岚便在衡山下一步不离的站了半月。
逖狐神尊不忍让我偷偷将他带进衡山，才知天厥战乱四方妖邪涌出为祸六界，人间已如烈狱之火，六界已派去无数人都镇压不下。
逖狐神尊听完自是义不容辞，瞒着云萝公主随温岚下了山。
当时狐族上下所有年轻一辈都跟着逖狐神尊出了衡山。”
“当我们赶去时，天族、鸟族，仙门百家已战数月伤亡惨重。
我们随逖狐神尊杀上天厥，四方妖魔皆是开天辟地堕落深渊的妖魔。
妖魔们带来毒瘴，毒瘴毁天灭地，犹如天上之水，杀之不尽，只得封印八方镜才能阻止妖魔们出来祸乱。”
见十四独停下，采桑宁与良人同时追问道：“后来呢？”
十四独沉浸在回忆里，摇晃着身体坐在藤椅上才开口：“后来我随温岚前去太虚幻境求取八方镜。
途径雪山时温岚担心天厥战况，给了信物让我带给狼王烈龙，希望能劝动狼族助战，当时烈龙也很是爽快随我即刻动身，带领狼族前往天厥支援，这本是最好的安排。
可谁知那烈龙却是个虚情假意的孬种，他带领狼族赶到驻扎在天厥桥下并未直接参战。”
“六界百门仙家死伤无数，各个不敢再上天厥。
可我狐族上下无一人后退与逖狐神尊站在最前方拼死抵挡。
逖狐神尊所到之处一片净土，诛杀无数妖邪，待温岚取回八方镜时狐族已死伤过半。
八百里无极深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竟一时无法下脚。”
十四独悲泣不止，仿若又重回那日光景。
前尘悲凉，采桑宁亦能感同身受。
此前她在雪山的战斗跟天厥战乱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士。
“最终是温岚与逖狐神尊用八方镜合力将天厥封印。
温岚身受重创晕死过去，已冲出深渊的妖魔发现已无后路，凝聚在一起攻击我们。
逖狐神尊一路背着温岚杀下断桥，狐族也只剩不到十人跟随着斩杀余孽，却见烈龙带着睚眦兽而来。
睚眦兽性情凶残，喜欢争杀，在杀完邪祟后血性大发根本不受烈龙控制。
逖狐神尊设下结界将它困住欲收伏睚眦兽。
可在如此大战后已修为尽损，根本无力制服。”
十四独声声泣血。
“他们都活下来了吗？”
采桑宁小声问道。
十四独猛地睁大眼睛，悲愤交加。
“烈龙本就不喜我狐族处处压他一头，此时竟自己逃了，结界也支撑不了多久就被睚眦兽冲破。
逖狐神尊不忍大家丧命于此，便与睚眦兽同归于尽了。
可怜那云萝公主怀着身孕从衡山一路赶来无极深渊却只见漫山的残尸，在尸堆里才翻找出逖狐神尊的尸身……”
十四独手中的权杖在地上遁出一道裂缝，不忍再继续诉说当时的惨状。
采桑宁已猜到自己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真相了。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十四独停下。
她后悔了！
十四独看着她，口中话越抖越厉害。
“云萝公主便是你母亲了！
她见到你父亲逖狐后，不愿独活，弥留之际却不忍你随她赴死。
当时你还未足月，云萝公主舍弃元神精魄取出血胎交与温岚，绝然追随逖狐神尊而去！”
往事落幕。
失魂落魄的采桑宁眼瞳收缩不止，眼底的血色像是要喷出的火焰，嘴唇痛苦得颤动的说不出一个字，如此残忍的真相却是事实。
十四独的这一句句仿佛像一道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采桑宁。
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答案最终不过是爹娘已不再世，又或者是自己出生时灵力低微被淘汰掉，却不曾想结果竟是这样惨烈。
她甚至有想过自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被丢弃后温岚捡到的。
采桑宁吓得跌在地上。
“都过去这么久了，当时那个孩子或许早就死了。”
十四独知道不该将旧事说得太过于仔细，可总要有人记得他们。
“多年后我曾去过鸟族，孕育你的那朵血莲迟迟没有盛开，就当时附在血莲上的元神也消散了，我与温岚根本无法挽救。
之后我也以为跟温岚所说的一样先天不足，无法孕育已成石胎，却不曾想温岚从未放弃过你。
你母亲的元神消散后，他竟将自己的元神放入你体内助你修炼出世。
如今温岚的半颗凤凰真身已与你融为一体，他也算是没有辜负你母亲的夙愿。”
采桑宁强忍泪水。
“为何是温岚？”
十四独迟疑片刻，说道：“温岚与云萝公主一同在鸟族修炼长大，多年相伴情谊深厚，本就是这六界之中令人羡慕的一对壁人。
温岚对云萝公主用情至深，知道她意不在他，放手相助云萝公主离开鸟族。
逖狐神尊带领狐族前去无极深渊参战，也是还他这份情谊。”
采桑宁总算明白温岚为什么总是那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原来她才是温岚心中的伤痛，想必每一次见她都会忆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采桑宁抑制的泪胀痛整个眼眶。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云萝公主决绝赴死，留下未出世的你，想必温岚当时亦是肝肠寸断。
一夜白了三万青丝，如不是云萝公主的托孤，怕是也不会再下无极深渊。
那场大战过后大雨终年不停，桥下红色迷雾波涛滚滚，无人再敢靠近一步。
那般情境在场见过的人怕是只有温岚了……”
十四独迷蒙着眼，在来方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去。
采桑宁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屋子，直愣愣的看着那两幅画卷。
心如刀绞，哭不出睡不着，心中郁结无处发泄。
画卷上的九尾白狐栩栩如生，好似凝望着她。
这一刻，她心底的弦再也绷不住，扑在床上咬住手背低声呜咽。
她拼命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眼泪还是像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已守在门外好几日的良人，靠在墙外才听到里面传来稀稀碎碎的抽泣声。
不是哭，而是一种把哭泣抑压住噎气的声音。
一下把人的心脏揪住，最后变成一种近似悲鸣的叫声，像一只在躲在寒夜里孤独临死的鸟。
哭泣声凄凄泣泣，把人的神经一寸一寸的割着。
良人一脸木色，喉咙里夹杂着苦涩。
他傻呆呆的站着死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被钉住。
他无法安慰，只能静静等待。
又是一夜风雨不停。
伴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远处的天空呈淡淡青灰色。
晨曦尚未撒下，黑暗却已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