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沈府早就静悄悄了，院子里点着灯，周围是黑乎乎的一片，风吹着秋千随意晃动着，摇动着树叶落了一地。
因着这几日的忙碌，沈知书便允了几个丫环早些休息，晚上不必照顾守夜，自己回了房，里头黑漆漆的，有些吓人。
她微微蹙眉，借着屋外那惨淡的月光，从一旁小案上取了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去点那烛台。
火折子遇风则明，一点小小的火光在屋内亮起，沈知书站在原地，却不由一顿，眼中晃过一抹惊乱。
“不出来？”
一句话砸在了冰冷漆黑的夜里没有回应。
夜，寂寥得可怕。
半晌，屋里似是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软垫上，却越来越近。
面前的烛台被点燃，屋里瞬间亮堂起来，沈知书转身时，萧续已经坐在了对面。
他一身简便黑色护卫服显得人十分矜贵，正襟危坐颔首低眉，墨色的眸子似是一汪深潭，未有半分波澜，却充盈着凉意，整个人似是都散发着清冷和隐藏至深的戾气。
两人相对而望，都默不作声得打量着对方，试图从那眸子里看出半分意图。
良久，沈知书心里发虚，便收回目光，微微低眸，“你在这儿待了一晚？”
萧续不动声色，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哼，“嗯。”
音调听不出好坏，言下之意，他这一晚上都在自己卧房里待着。
不过他这番举动也并非头一次，沈知书倒也没像之前那次般被吓得慌了神。
她自觉坐到了对面，面色略有不满，“我今日及笄，也未见你去观礼，你倒是自觉，躲在了这儿。”
话里带着几分责怪，倒不是她真想萧续去观礼，不过是想换个话聊罢。
萧续看着她，却是沉吟片刻，“姑娘确定要我去观礼？”
声音淡漠，听不出来情绪。
沈知书哑然，被这话呛得一愣。
这话里带着明晃晃的试探，似是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一般，叫人不自觉垂眸，不敢去看他。
“那是自然，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吗？”她反问道，不知怎的，忽然有道直觉告诉自己，萧续发现了些什么。
上次地牢一事时，他便说过，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自己撞破了那道秘密，若他念及过往，应当不会对自己和沈家下手。
闻言，萧续眯了眯眼，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墨绿色的小瓶，砰的一声放到了桌上。
沈知书心脏微微一震。
“姑娘就不怕我与昱王相遇，被旁人瞧出点儿什么？”
声音
冷冽得吓人，像是堕入深窟的寒冰，冰冷刺骨，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要将人看透一般。
见状，沈知书脸上的表情也挂不住了，如此她已然确信，萧续是发现自己偷听了，眼中瞬间迸发出清冷疏离。
她攥着帕子，心里忽的慌乱起来，面上仍是一副冷静之色，如此，便不得不承认了。
“今日我并非有意。但我知晓，无论于你或于昱王，此事都事关重大，今日我无意撞破此事，你们未将我直接了结已属实难得。”
说着，沈知书忽然低了低头，隐隐能瞧见一对睫毛忽闪，眉间竟染上几分委屈伤怀之色。
“我自知下场，也知你如今的身份，和昱王要想将沈府扳倒易如反掌，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拿我一人换沈家平安。”
萧续微怔，他明了自己在沈知书说想牺牲自己保全沈家时，心里有些动容，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知晓沈知书是个什么样的，这些日子也将她的性子摸透了七七八八，她能做出这般伤怀之色，能说出这些话，无非是想博自己动容罢。
这般想着，萧续手下默默将面前那只墨绿色小瓶往前推了推。
他淡淡瞥过去一眼，无比平静，“可。”
沈知书手里动作微顿，随即
抬眸望着他，一双杏眼含着几分猜不透的情愫，只是这样浅浅看了一眼，却好似突然释怀一般，嘴角挂起一抹淡笑。
她伸手将那小瓶攥进了手心，指腹轻轻捻着瓶身，抬眸对上了萧续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相视良久，最后勾唇一笑，“只要沈家无事，我这条命便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手下已经打开了那小瓶的盖子，一仰头，将那瓶中药剂悉数倒入口中。
萧续惊住，眼中瞬间染上了几分慌乱，他猛得起身飞快来到跟前，修长的手指在沈知书身上点了几下，身子瞬间了软了下来，从椅子上跌入他怀中。
“沈知书，你疯了吗？”他声音喑哑，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慌张，手指用力按着她的胸口。
那液体滑进口中时，沈知书只觉得苦涩之感在口中蔓延开来，苦得人眼中瞬间充盈着泪花，随着进到喉中，又是被一阵炙热刺痛，之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萧续点了穴，身子一软就往下倒。
胸口处的按压，叫她瞬间就将那口液体吐了出来，口腹的不舒坦催着她眼中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萧续见那被吐出来的液体，没由的松了口气，不过片刻，脸上便又升起几分凉意，他垂眸望着倒在自
己怀中还未恢复力气的人，心跳得有些快，手却不自觉拂去了她眼下的泪珠。
声音冷得刺骨，“沈知书，为了沈家你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沈知书的举动，让他想起了云家。
身上无力之状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干呕了几次后，沈知书才算缓过劲来。
她从萧续怀中撑起身子，不由得耸了耸鼻子，“因为这是我的家。”
音调中隐着几分哭腔，还有些哽咽。
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像是止不住一般，一双眼睛红红的，让人瞧着便有些心疼。
萧续紧皱眉头，没再说话，却默默倒了杯茶递过来。
沈知书小声说了句谢谢，抿了小口，随即抬眸望着他，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看得萧续心头一愣便飞快移了视线。
这样的沈知书叫人有些难以招架。
只听到她带着几分试探道，“方才的话，还算数吗？”
萧续额角直跳，心道：就是到此时还不忘沈家，还真是好样的。
他瞬间没了好气，面上更是凉了几分，留下了句“如姑娘所愿”后，便离开了卧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知书拿着帕子默默将脸上泪珠拭去，面上恢复如常，清冷不食烟火，只是一道精明从眼中一闪而过，唇角微微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