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突然冷笑起来,酒壶也被他砸向萧续,萧续却侧身避开了,只余撒向半空的酒液溅落在萧续身上。
酒壶滚落在地,满地的酒水。
他像发疯一样看向萧续。
萧续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洒落的酒液,萧延的话,让他想起了沈府找到的那两封信。
他眸色晦暗不明,看向萧延,“是扮瘸太久了,还是你这双腿当真废了。”
闻言,萧延表情僵在脸上,却只是一瞬,片刻后,大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不是真什么都不图,这不是对宫中的事了如指掌?”
若不是在宫中安插眼线,怎会对他的事都如此清楚了解。
萧续却没有再说话,转身从营帐离开。
萧延却像在发疯一般,在营帐里砸东西,外头巡逻的士兵听见了,连连摇头,这昱王殿下仗着陛下宠爱,当真是无法无天。
…
次日,猎场大开,文武百官齐聚,庆帝笑着领着几个儿子女儿,高坐上位。
一番高昂说辞,命人抬出来一把弓,有人认出,那时前些年,北边进贡的玄青弓,玄铁打制,威力无比,一直收于皇宫内库,没想到这次春猎,竟然将这把弓带来了。
文武百官顿时惊呼。
庆帝笑,“今日,谁能拔得头筹,这把弓,便作为彩头,赐给谁,见此神弓,如见朕!”
太子顿时眼睛都直了,从前他惦记了那把好弓好一阵子,没成想,父皇竟然将它当作此次春猎彩头。
沈知书跟在一众女眷之后,一直在留意周围,她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出事,但一直警惕着就对了,此时,听见庆帝所言,抬眸望了过去,隔着重重人群,一眼望见了那把玄青弓。
她微微一怔,那把弓……她记得,上辈子,是萧续在用。
令她记住这把弓的原因是,当年萧续就是用这把弓,百尺外射杀了押送她的士兵,将她掳回的萧府。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从那把弓出现到现在,晋王的神情异常冷漠,目光瞥向那把弓时,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在笑,在场的这些人。
尤其是正在紧紧的盯着那把弓的太子,仿佛眼前的神弓,已经是囊中之物。
而昱王萧延,始终坐在那张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丝毫没有留意到场上有关的任何事。
但沈知书却有在留意萧延,看向此刻萧延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却仿佛看见了上辈子的萧续。
她薄唇抿紧,下意识去寻萧续的身影,此时,他正在猎场边,跟那些各府随从站在一块。
沈知书的心里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马蹄声响起,猎场的人群散去,突然,有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沈家的大姑娘吗?”
这道声音过于响亮,根本让人忽视不了。
闻言的旁人顿时议论纷纷,“是沈家的啊……”
“从前也没见过一两回,原来长这样。”
“也没比我们多好看,怎么还瞧不上容公子要退婚呢?”
顿时议论开始嗤笑嘲讽,“我看是仗着自己爹有军功,想寻个比容公子还要好的上乘良婿。”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呢,还将门嫡女,我看这小身板怕不是等会连弓箭都抓不稳呢!”
“哈哈哈哈……”笑声一片。
这些人都是京中名门贵女,素来就是瞧不
上武将人家,从前本就因为沈知书和容湛有婚约,对沈家和沈知书诸多议论,不过便是长得好看些,何德何能可以和容湛定下婚约。
如今,又仗着家中父亲军功,瞧不上容家,将容湛弃之一旁,当真是可恶。
今日,她们就要替容公子出手,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家女。
几人当即挡住了沈知书的去路,“沈姑娘,许久未见,瞧着,气色比从前好许多呀?”
沈知书原本是往萧续那边的方向要过去,此时萧续正牵着沈知书的马。
她眼前的路,顿时便被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给挡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眉头轻蹙,认出其中几个,都是京中高官之女,但具体却记不得谁是谁,看着来者不善,虽不怕得罪,但她没有主动得罪人的兴致,声音冷淡了些,“有事?”
“听闻你前些日子和容家退婚了,可是真的?”
同样穿着红色骑装,年纪和沈知书差不多大的,是兵部尚书之女,李薇心。
京中早有传言,她自很早前便对容湛多有赞赏,还是出了名的才女,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骑射也技艺精湛,去年秋猎,猎得一头白狐献给了容妃,还得了庆帝的夸赞,故而名声大噪,上门求娶的好人家都快将李府门槛踩破了。
可惜她眼里就只看得见容湛,才名京城第一的翩翩君子。
奈何人家早就定了婚约。
这时,周围的人瞧见这李薇心主动找上了沈知书说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看似在关心,根本就是去找麻烦的,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事实上,李薇心确实不服,看沈知书也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不就生了副好皮囊,其他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
真是可怜了容公子,因为这种女人,名声受损。
听到李薇心问自己和容家的婚事,沈知书心中顿时明了,她目光在李薇心身上停留了片刻,原来又是个受容湛皮相所惑的。
“是退婚了,李姑娘有何指教?”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几人,其中以容湛为首。
林家公子林其豪仔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边女子相争的一幕,“子元兄,那好似是你前未婚妻?”
“我记着是叫什么…沈……沈知书!”
林其豪当即拍手,笑得乐不可支,“这李家姑娘看着可不善呐,莫不是为了子元兄你在争呢?”
一旁的容湛看向不远处,一身红装的沈知书,看着比往日精神许多,可见退婚后,她并未为此神伤。
可李家姑娘他也有所耳闻,并非善茬,同她对上,沈知书只怕是讨不到什么好。
林其豪光是看着,就能闻到一股腥风血雨。
“子元兄,毕竟同你有关,你不去劝阻劝阻?”
怎么说,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还定过亲不是,有容湛搅合这么一场大戏肯定更加精彩。
毕竟这李家姑娘可真不是好招惹的,容湛怎么说,也应该会去帮这沈家姑娘说话不是?
瞧瞧那一张小脸长的,当真可称上一句倾国倾城。
这沈家老狐狸可真是会生,生了个女儿这般标志。
然而容湛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薄唇微启,“女子之事,男子岂能掺和?”
言下之意,姑娘家小家子气的争吵,登不上台面,男人掺和有失颜
面。
林其豪“啧”了一声,“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难怪这沈家姑娘执意同你退婚。”
林其豪是个心里头想什么,嘴上便没有遮拦的说出来的人,头脑极其简单,可他的这番话,却悄无声息的得罪了旁边的容湛。
容湛本就因沈家退婚一事烦心甚久,心中憋闷着火气,此时,林其豪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面上寒意更甚。
而不远处,被众人围着,李薇心仗着人多势众,家中势力,冲着沈知书,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嚣张和目的,“沈知书,你会些什么,不过就是仗着你父亲的军功,便敢……容公子当真是看错了人。”
沈知书看着眼前的这个分明不认识却明显来者不善的人,此刻也算是明白了,便是想寻着自己,再找个理由泄气。
她顺着李薇心的话继续说下去,“所以呢,他看错了人,关李姑娘你什么事?”
“还是李姑娘觉得,这会儿寻到我面前,为容家泄泄愤,看看能否讨得容家欢喜,找上李家定个亲事,迎你进府当容家少夫人?”
沈知书随口这么一说,却直接戳到了李薇心的心坎去。
她确实有意找沈知书麻烦,便是想为容湛出口恶气,借此机会在容湛面前示好。
沈容两家亲事告吹,她大可不必再像从前那般盯着两家亲事,只能远远的看着容湛。
如今,正是她讨容湛欢心的最好时机。
可纵使心里如此想,此刻被沈知书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紧咬牙关,生怕丢人,只能鼓足了气势,“你退了亲事,不会以为还有人家要你吧?”
“再者,我等不过就是看你不顺眼,仗着自己父兄军功肆意妄为,想教训教训你罢了!”
心虚的李薇心话中带上了旁人,怕再让人瞧出自己心中想法。
沈知书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在自己背着的弓箭上,原本还觉得有些乏味,这会儿随着人越来越多,她兴致倒是起来了,看着李薇心,眉梢微微一佻,“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此时的李薇心在她看来就同沈知婳无异,口中的教训,只怕就是小打小闹,最多就是弄些什么她擅长的比试,靠着踩自己,让她熠熠生辉,拔得头筹,好在众人面前,名声更甚。
而就像沈知书心中所预料的一般,李薇心闻言,心中得意,抬起的手,指向沈知书,“本姑娘要同你比试一番!”
她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寒光,今日定要沈知书丢脸丢到陛下面前,让整个京城,都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谁若输了……”
可她话还未说完,沈知书倒是先替她说了。
只是沈知书摸着身上兄长给的好弓,一边对面前的李薇心慢条斯理打断道,“谁若输了,就上猎场鼓台艳舞一曲,李姑娘觉得如何?”
沈知书唇边勾着凉薄的笑意,看向李薇心的目光,也染着几分恶趣味。
一个“艳”字,将李薇心等人愣在原地,不少人羞红了脸,也有人低声议论纷纷。
李薇心这会儿有些打退堂鼓了,看着沈知书这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好似她会赢一般。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见她打退堂鼓,沈知书又岂会让她全身而退,自己找上门来玩的,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可惜。
“怎么,怕了?”
李薇心咬了咬下唇
瓣,抬头挺胸正对上沈知书。
明明身形高挑,气势很足,都要比沈知书更甚才是,可偏偏就是沈知书这种慵懒的姿态,却将她的这份高傲生生的给比了下去,好似无论什么,在沈知书面前,都不值一提。
李薇心被逼了上去,又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怕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
何况,沈知书会些什么,自己有何可怕的。
想通想明白了,她顿时冷笑一声,挺直了腰背,“有何可怕,比就比!”
“你既是沈家之女,想必骑射定然精通,我们就比这个,一个时辰,看谁能猎得最多最甚的猎物回来,谁就赢。”
像是怕沈知书开口夺得主权,应下的李薇心当即将比试的内容定下。
沈知书红唇微微一勾,“好啊。”
她这般干脆的同意比试的内容,反让李薇心有些动摇,狐疑的盯着沈知书看了几眼。
李薇心又想起早先便已经让人打听过了,沈知书虽然是将军府嫡女,可从未习过武,骑术一般,箭术从未练过,和自己根本不能比。
沈知书这会儿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没有半点真才实学,自己有何可惧?
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引起了庆帝那边的注意。
庆帝本就是个热闹的性子,命身边的内侍去打听了一番,不一会,内侍跑了回来,“陛下,是李家姑娘,同沈家姑娘要比试呢!”
旁边的沈重一听,她的乖乖女要比试?
比试什么,比试花容月貌?那还比什么,肯定是他的乖乖女赢啊!
庆帝一听,原本还有些困倦,这会顿时清醒,“比试什么?”
内侍答:“比骑射呢。”
庆帝顿时笑了起来,“李家姑娘玩记得,骑射不错,去年在一众姑娘李头还拔了头筹。”
想着,他又问旁边的沈重,“沈爱卿,朕记得,你长子骑射一向不错,想必女儿也一定得了你真传吧?”
看来这场比试定然精彩。
沈重却蹙紧了眉头,原本担忧的看向女儿那边的方向,这会儿听庆帝这么一问,他是心里头都在跟着慌,“回陛下,微臣与他兄长,从不曾教过小女骑射之术。”
“箭术不曾学过,骑术……不过尔尔。”
他这一说,旁边的人,顿时都惊讶了。
这沈家姑娘既然没学过骑射之术,怎么还有胆应下这李家姑娘的比试呢?
谁也没有想到,庆帝听了,反而更加感兴趣,哈哈大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李家和沈家的身上。
萧续牵来了马,沈知书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不再一丝停顿。
这一个上马的动作,衬得身形英姿飒爽,本就容貌出色,这会儿更加惹眼。
上头原本坐着的庆帝,这会儿跟凑热闹似的站了起来,远远的看着,一边同沈重道,“沈爱卿,你这女儿瞧着,可不像是骑术不精啊。”
这一个上马的动作,可没多少个姑娘家能像她这般果断干练。
而此时,瞥见众人的目光都被沈知书夺了去,李薇心也不甘示弱,撩起衣袍,扯着缰绳上马,挺直了腰背,看向沈知书,高高抬起的下巴,可见女子的傲气。
仿佛如此,便能在气势上压沈知书一头。
沈知书见状,却只是勾唇笑笑。
庆帝眯了眯眼,看向另外
一边的李尚书,“李卿,你这个女儿也不错啊,至今还未婚配?”
李尚书一听,还得了,近来,庆帝一直都在为昱王的婚事操心,这会儿问起自己女儿是否婚配,俨然就是有这么一个一个意思,他当即应声,“回陛下,微臣近来已在为小女物色人家,就快定下了。”
庆帝一听,倒是可惜了。
前些日子,容家和沈家亲事退了,都快闹到宫里头来了,近来,容妃没少在他耳边提这事,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沈家。
他瞧着这李家姑娘还可以,还有些兴致想着给李家和容家牵牵线。
既然这李家姑娘都快定下了,就还是不掺和了。
眼见人都策马离开,庆帝这才坐了回去,问旁边的几位大臣,“几位爱卿觉着,这两位姑娘,哪位能赢呢?”
他这么一问,几位大臣臣面面相觑,这答了李家,那就是得罪沈家,这答了沈家,那就是得罪李家。
里里外外得罪人,这陛下还问,可真是给人出难题。
沈重虽然希望女儿赢,可自己女儿毕竟没学过骑射,他这心里头可实在忐忑,就担心宝贝女儿别误伤自己。
那林子中可没少什么凶残之物。
他的小乖乖,细皮嫩肉的,哪是那些凶悍之女,岂能挡得住?
李尚书这会儿却是在愁,愁女儿的婚事,可得早些定下。
否则迟迟不定下,将来陛下再问起,岂不是就知道自己此番所言有假,此乃欺君之罪啊!
此时,大批人马涌进林中,就连容湛,林其豪等人也都进了林中。
沈知书牵着绳,在林中慢悠悠的晃着。
一旁的李薇心不屑冷笑,扯着缰绳,跑远了,她来过寿山,自然知道,林中深处,有更多猎物。
而在这林子外围,最多不过就是一些小兔子之类的,提着几只野兔出去,也是丢人显眼。
不少人都跟着李薇心走了。
反倒是沈知书,依旧不紧不慢,骑着马在林中踱步。
而事实上,她是在观察着周围,从上官源给她的那副路线图来看,若是叛军上山,必定走山中大道,沿途的哨卡会第一时间警醒,通报上来。
这四周都是林子,能抵御敌人,但也会成敌人的利用之地。
在此处抵抗叛军,倒不如撤至稍远些的避暑行宫。
“沈知书?”一道明媚的女声响起。
沈知书循声望去,只见是萧荷,骑在高马之上,一手抓着弓,另一手扯着缰绳。
不坐马车,骑于高马之上,倒是同先前在军营遇上的那次感觉不同。
“公主。”
萧荷口脂鲜艳,这会儿勾唇笑起来,自信的面容,倒让人有几分惊艳。
“方才听说,你要同李薇心比试骑射,还以为是假的,看来是真的。”
沈知书笑笑不语。
萧荷倒是对她亲近得很,她扬了扬手上的弓,对沈知书道,“李薇心的箭术可不差,去年还拔得头筹,如何,可要本公主帮忙?”
沈知书却婉拒,“劳公主挂心,臣女自己便可。”
说着,她拉着缰绳转了个方向走,往深处去,她可没忘,当日在马车上,萧荷想对自己做什么来着。
这会儿主动开口要帮忙,定然不简单。
只要一日没成她嫂子,那就得一日避着。
一见沈知书跑了,萧荷当即扯着缰绳追上,“当日是我冒犯,今日向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