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连忙上前扶沈知书,可看到沈知书又被血迹染红了的袖子,伸出的手,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眼眶都红了,“夫人怎么这么狠心……”
姑娘明明还伤着,夫人却总是为了二姑娘,和大姑娘争执,伤大姑娘的心。
再看那肿得老高的半边脸颊,总以为经过了上次误会,如今二姑娘都已经不在府里了,姑娘能过得舒坦些,可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
到底谁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
沈知书被扶着进了屋中坐着,沉香和绿萝前后取来药和换洗衣衫,想给沈知书处理伤口。
可两人都是在府里头伺候的,哪里给人换过药,看着方才出门时还好好的胳膊,这会儿缠着的绷带都被血浸染了,红着眼眶,竟是无从下手,一旁的绿萝直接掉眼泪,“夫人怎么这么狠心……”
“不喜欢便不喜欢,怎么还打姑娘……”
声音听起来委委屈屈。
沈知书这个受伤的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这受伤心里委屈的,是绿萝。
沉香皱着眉头去解开绷带,动作有些笨拙,好似不敢下手,沈知书看在眼里,心知,这两丫头,许是又被吓到了。
半晌,她微微叹气,沉声道,“去把萧续叫进来。”
沉香顿时如释重负,松开了手。
绿萝赶忙抹了眼泪,出去外头寻萧续。
不一会,萧续迈开步子走了进来,沉香这才让出了位置,“姑娘手又伤了,劳烦你给姑娘换下药。”
她守在一旁,也想学学手法,看看是怎么处理的伤口,后续,自己才能给姑娘换药。
可萧续就站在那,看了一眼没有打算离开的沉香,半晌都没有动作,这一幕落在沈知书眼里,只觉,沉香这会儿便是林中的猎物,而萧续的弓箭已然搭好。
随时能要她命。
她扶了扶额头,一阵头疼,“沉香,你先出去。”
“啊?”沉香愣了一下,看看萧续,又看看沈知书,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到底是碍于主子的吩咐,出了屋子。
很快,屋中,就只剩下沈知书和萧续二人。
沈知书看了一眼旁边的凳子,示意萧续坐下。
萧续却只是沉默的摆弄沈知书胳膊上绷带,很快便解开了,全然不像方才沉香在旁边,捣鼓了好一会都没头绪。
此刻,沈知书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萧续是不是故意打了个死结。
可他自己又确实打
开了。
绷带散开,胳膊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掺着药,看起来很是可怖。
一个姑娘家,受了这般伤,只怕是要来回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可沈知书却只是坐着那,看着胳膊上的惨状,面不改色,仿佛这只胳膊不是她的一般。
萧续半点没有从她身上感知到任何为伤忧心的情绪。
他手里抓着的剪子夹着布块,沾了药在伤口边缘擦拭的动作顿时狠了些,重重的压在了伤口上,霎时间,疼得沈知书白了脸,倒吸一口凉气,瞪向萧续!
了解萧续的性子,沈知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可很快,伤口里的瘀血溢了出来,萧续眼睛都不眨一下,擦掉了,又很快给她换了一块新的,沾上药,重新擦拭,仿佛方才那一举动,只是为了挤出伤口里的瘀血。
沈知书咬紧唇瓣,看着萧续这恶劣的样子,是想拆穿,又没有证据。
上辈子的萧续是难对付,可人家不装。
眼前的萧续,看似对付起来不难,可成日里扮作无辜的样子,让人手痒心痒,明明对他的坏心眼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却又什么证据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人自我怀疑是不是对他戒备过度了。
“姑娘为何瞪着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萧续沉沉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声音不大,却足够坐在眼前的沈知书听个一清二楚。
还整起了恶人先告状。
沈知书唇瓣没什么血色,疼得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以至于唇舌有些干燥,“你这收拾伤口和换药的手法看着熟练,我瞧着,好似军中手法。”
她陡然冒出来的一句,让萧续动作一顿,险些露了馅。
沈知书抛出这么一句后,便饶有趣味的观察着萧续的反应。
就是上辈子,也鲜少有人知道,萧续是被军中的一个军医抚养长大的,什么手法像军中手法,不过都是她胡诌出来的,就是看萧续这幅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不爽,半点她当初想看见的寄人篱下的惨样都没有。
到底是她沈府的伙食太好,看着萧续,都好似胖了不少,这气色,都快赶上上辈子了。
沈知书的这么一句话,引起了萧续的戒备,他薄唇微抿,片刻后,神态如常,“寻常手法,姑娘见过军中手法?”
萧续的话中有坑,沈知书却不以为意,“同阿兄学过。”
两人谁也没
再说话。
彼此心里都有鬼。
很快,药便换好了,可沈知书却没打算放过萧续,她揉弄着发疼的额角,对萧续道,“我额头有些疼,你劲大,过来给我揉揉。”
话语之中,看似在夸萧续劲大,又似在说他方才换药粗鲁。
萧续眉头蹙了一下。
沈知书看向萧续,好整以暇的等着萧续过来。
这些哪里是他这个护院要做的,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揉额头这种事,也该是外头的沉香和绿萝该做的。
可沈知书就是想为难他,玩弄他,心知他从未做过这般事,就更加想让他做。
她闭上眼,想起上辈子,自己可没少给萧续又是捏肩又是揉额头,又是按大腿的,那时萧续可不就是冷冷的一句“过来”,就将她像唤猫唤狗似的吩咐。
但萧续迟迟没有动作,眼睛只是盯着沈知书肿了半边的脸看。
没有上一次严重,涂了药膏,约莫着过两日便能好。
就在沈知书以为萧续还站在那不动,准备睁开眼,端着姑娘的架子同他好好说道一番的时候,额角突然微微一热,是萧续的指腹贴在了沈知书的额角处,轻轻的揉按了起来。
沈知书顿时闭着眼都忍不住弯了眼角,手法真不错。
他指尖温热,揉按得沈知书舒服,方才还疼着的脑袋,这会儿舒缓了些,鼻尖还能闻见,从萧续手部散发的浅淡药味,是方才沾染上的,却让沈知书想起了萧续半夜送来的那瓶药膏。
阿兄送来药膏,是因为萧荷所赠。
萧续呢?
他的宫中药膏从何处得来,萧延吗?
他和萧延的真实关系究竟如何,上次从谈话听来,是友非友,上次细细琢磨过后,反而是一头雾水。
任谁都想不到,承着萧续这会儿还在给她揉按脑袋的情,夜里还有宫中上乘祛疤痕的膏药相送的义,沈知书这会儿想到的,却都是萧续到底有没有和萧延狼狈为奸。
沈知书顿时开始从旁的方向探听,“萧续,过些日子就是春猎了,你可要随我一同去寿山?”
萧续揉按的动作片刻不停,力道依旧。
“听闻寿山猎物多,景色也好,我早前便想去瞧瞧了,这回可算是有机会了。”
可来来回回都只有沈知书一人在说话,她一停下,屋中便一片沉寂。
片刻后,萧续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姑娘的伤,一时半会怕是好
不来,春猎还是不去的好。”
他嗓音低沉,带些冷意,明明应该是关心人的话语,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不近人情,听起来,倒像是在说沈知书不自量力,不应该去寿山送死。
沈知书唇角微微勾起,“但我听闻寿山景色不错,能去瞧瞧见识一番,也是好事。”
她就想知道萧续会不会去寿山,以此判断萧续知不知道晋王密谋寿山谋反一事,而听他刚刚那话,似乎不想她去寿山春猎?
沈知书看着萧续,以多年对萧续的了解,从他的反应看来,他确实知道晋王将在寿山谋反之事。
就在沈知书还在想着萧续和萧延的事,身后的萧续道,“寿山景色确实俱佳。”
说着这话,沈知书看不到的是,萧续眼里的暗色。
沈知书此刻在他看来,到底不过是个想去欣赏一番山上景色,不谙世事的内宅小姑娘。
再多聪明,也只是小聪明。
寿山景色确实俱佳,亦是葬尸的风水宝地。
…
不过几日,上官源便差人将图纸给沈知书送来了。
让沈知书惊喜的是,他竟连带着寿山整个地形图,都详细的画了下来。
出发寿山的当日,大清早,天还未全亮,沈家父兄均在府门口等。
不一会,沈知书带着萧续和沉香从府里头走了出来。
沈知礼早前几日就给沈知书备了两套骑装,一套红色,一套蓝色,这会儿沈知书穿了套红色的,从府中领头走出来时,一扫往日病气,看起来英姿飒爽。
等在门口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沈重脸上盖不住喜色,一掌拍在旁边儿子的肩膀上,“瞧你妹妹,是不是越来越像你爹我了?”
看看这一身穿的,到底是他沈家儿女,岂有差的?
沈重这一掌,力道不轻,打的沈知礼龇牙咧嘴。
他揉着自己肩膀,看着旁边父亲一脸骄傲的看着前面走过来的妹妹,“那也是我挑的衣服好。”
“父亲,阿兄。”
沈知书背着弓箭,行至沈重父子跟前,脸上扬着笑意。
上辈子就不曾与父兄一同外出,这次春猎若是不发生些旁的事,便好了。
沈重笑着点头,就差将满意二字写在了脸上,“回头,再让你兄长教教你这弓箭怎么用,姩姩莫要慌,开春狩猎,也只是讨个好彩头。”
言下之意,就是没打着猎物,那也没事,不丢脸。
咱
沈家女儿,生得好看就成,这争气的事,留给儿子去干就成。
近来京城没少说沈家嫡女是个花瓶,可那就是花瓶,也得有她女儿这样貌,才能当不是?
沈知书点头应下。
由沈重领头,紧随皇上,沈知礼在后头,跟在妹妹身边。
两人都骑着马,沈知礼却一直盯着妹妹看,时不时问她胳膊如何,累不累,需不需要喝水。
仿佛在出远门,就差将她当成个孩童一般照看。
好在近黄昏之时,终于抵达寿山营地。
春寒,山上凉,到处升起了火盆。
沈知书坐在营帐中,抱着汤婆子,面前的桌上放了图纸,沉香端来了火盆,“今夜还冷,等外头的火升起来就好了。”
有火取暖,山上也能暖和些。
沈知书微微颔首,却在看图纸,皇上的营帐在靠中间的位置,有重兵把守,按理昱王受宠,应该也离得不远,但说是昱王喜静,营帐竟搭在了最偏僻的位置。
沈知书指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他这是怕受波及吗,还是另有目的?
入了夜,山上火架上的火盆烧的旺,四处都有兵在把守巡逻。
最偏僻之处,营帐之中,昱王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酒壶在饮酒,面前还摆着一本美人册。
册子翻开,沈知书那一页,就摆在眼前。
而他面前站着的人,赫然是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萧续。
“这么担心那个沈家嫡女,当真跟着来了。”昱王萧延勾着笑,看了一眼萧续,眼里有嘲讽,有取笑。
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明知寿山会出事,也跟着过来。
萧续薄唇微抿,寿山他会来,却非为了什么女人,而是猜到了萧延想做什么。
萧延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再查当年之事,与当年之事有关,又或是无关的,报仇也不再重要,无论仇人是谁,都会死在寿山,一了百了。
人死绝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再重要。
萧续声音冷淡,“你想借旁人手,让所有人葬身寿山。”
萧延顿时笑了,笑意阴恻恻,“是又如何,你现在知道了想怎么做,帮我,还是帮他们?”
他看向萧续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冷,“别忘了,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这双腿也是因为你才废的!”
话说出来之际,他的情绪也变得激动。
闻言,萧续的目光追着他,最终落在他被毯子盖住的那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