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再三地磨了秦士清几回,这一回却终究秦士清冷下了心肠,不曾吐口让紫袖于墨池婚礼那天露面。
粉蝶、红弦姐妹不愿出来惹眼,但索性也都躲在各自屋里,并不出门。
任是秦士清这一门,在京城中惹出多少笑话,秦士清这也是秦家唯一在京城立下脚根的人。
是而墨池娶妻,秦家在老家的几位叔祖、叔父倒不远千里地赶来了几位,也算是族中对秦士清父子的看中。
红弦在宜兰堂,静静地等待着,生怕这一天,会出什么乱子,只让阿柔不停地去前面打听着消息。
好在,这一天安安稳稳地过去了。红弦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转眼天明,红弦一早便与粉蝶往前头正房屋里,去给秦士清夫妇请安。只怕谭氏会把婆婆的谱摆大了,让刘家小姐受累,让自己的哥哥为难。
新妇进门,做为公婆的秦士清夫妇,也穿戴得比平日更为隆重了许多。
粉蝶与红弦姐妹二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墨池与刘家小姐夫妇二人便到了。
此时,红弦才第一次见到母亲当初给哥哥订下的媳妇,刘家小姐看上去娇娇小小,憨憨厚厚的样子,看上去便是个老实本份的。不过走起路来,却是步履生风,很是利落,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模样。
她身后带来的那个小丫头,看起来,也是个稳重的样子。
刘家小姐,与秦士清、谭氏二人奉了茶。
谭氏将怀里的小四交到后面立着的施碧云手里,方从刘家小姐的手里接过茶来。
“咱们家这大半年的风风雨雨,许你也是听说过了。你既然嫁过来了,便只与墨池过好日子,其他的事情,且不用你操心呢。”谭氏面上带着笑,不冷不热地道。
刘氏含笑道:“继母教训得是,儿媳昨儿听少爷说起,当初婆母挑中儿媳,看中的也是本分二字。”
谭氏尴尬地笑了笑:“你说当初挑中你的周家姐姐啊,用过早饭,再让墨池带着你去祠堂给她请安。你是她挑中的人,我自然也会高看你一眼。”
刘氏看了一眼身旁的墨池,只道一声:“是。”
谭氏瞥了一眼粉蝶姐妹:“那边是你的小姑子,你去与她们见见。墨池,你给你媳妇引见引见。”说罢,又转头对秦士清道:“老爷,多少让紫袖出来一趟吧,好歹,让紫袖见见她嫂子,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胡来的。”
秦士清实在有些不耐烦地道:“罢了,叫她过来吧。”
刘氏听到还有人要过来,当下也不动弹,只立在原处,望着墨池。
墨池拉着妻子的手,笑道:“紫袖还得等一会儿呢,我先让你见见我这两个妹子。这个叫粉蝶,是大姐,是已经过去了的高姨娘的女儿。”
粉蝶从椅上站起来,与刘氏拉着手见了礼:“嫂子好。今儿咱们头一回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一个之前绣的荷包,送给嫂子。”
说着,掏出一个粉红色绣蝴蝶的荷包来。
墨池笑道:“我妹子的针线粗,你别见笑。留着赏丫头吧。”
刘氏将荷包放入袖中,转过头来,对墨池道:“挺好的,这图样画得挺可爱有趣的,我收着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我这里也没给妹妹们预备什么,一方帕子,妹妹别嫌弃。”
粉蝶看到刘氏的帕子绣的与寻常不太一样,用线网的一个个的小线扣在上面排列出来,看起来,用来擦汗并不会舒服。不过那些细密的线扣排在一起,倒十分地有趣。
刘氏与粉蝶又互相恭维了两句,外面小丫头进来说紫袖已经过来了。
秦士清只道一声:“让她进来吧。”
墨池也不理会,直接引着刘氏,与红弦见礼:“这是我二妹妹,小名儿叫红弦,是与我一奶同胞的。”
与自己夫君一奶同胞的小姑子,刘氏自然更是高看一眼。她笑盈盈地与红弦拉着手见了礼:“妹妹好漂亮,之前妹妹做的事儿,嫂子也有些耳闻,只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在宫里立下救驾之功,我早就想见见妹妹了,今日看了,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人物。真是让嫂子看了打心眼里就喜欢。”
红弦含笑道:“嫂子谬赞了。我也没有别的,同大姐一样,一个平日做的荷包,嫂子别见笑。”说着,拿出一个绣牡丹的荷包来。
刘氏接过荷包,又拿出一方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帕子:“妹妹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别嫌弃。”
红弦接过帕子,认出是打籽绣。打籽绣乃是精细的绣法,绣一针的打籽绣,要用普通刺绣的三四倍的时间,三四针打籽绣,才能占一针普通刺绣的地方。
刘氏这一方帕子,做得又十分地精细。
红弦不由得赞道:“嫂子好绣工,相比之下,我的荷包,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刘氏笑盈盈地道:“妹妹别这样说,嫂子是个庸人,不似妹妹懂得多,会的多,能做大事儿。”
红弦淡淡一笑:“咱们就别互相恭维了。嫂子以后,可要多教教我怎么绣这个。”
刘氏笑道:“妹妹想学,我自然不会藏私。你哥哥还要准备进科场,往后,咱们姐妹在一起的日子才是长的呢。”
墨池看自己的妻子与两个妹子都还说得来,心里放松,可是一想到后面还有一个紫袖,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个,是我的三妹妹,叫做紫袖。”他没有说出紫袖的身份,那实在是太尴尬了。
刘氏也知道,自己刚到这个家里,还是要少说些话,有什么事儿,自己私下里问墨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三妹妹好。”
连日不曾见人的紫袖,神情凄楚地道:“我不好。”
刘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不过,还是勉强自己不要让自己发作:“妹妹说笑了,咱们头一回见面,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送给妹妹,一方帕子,妹妹别嫌弃。”
“我现在用不着。”紫袖冷冷地道,并不伸手接。
红弦听紫袖的话风,心下了然,这是那个毒还没解的样子。
她“不好”却是不好,连日被绑着自然不会好。
“用不着”帕子,整天被绑着,自然是用不着。
墨池从妻子手里接过帕子:“咱们先不用管她。”
“是啊,不用管我,哥哥何曾把我的死活放在心里过?你的妹妹,原只有粉蝶与红弦两个,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面的秦士清,有些听不下去了:“紫袖,要么闭嘴,要么还回宝竹轩去。”
紫袖冷笑一声,转头就要走。
谭氏劝道:“老爷,袖儿身上有伤病,您就别同她一般计较了。好不容易让她出来一趟,容着点吧。”
正巧此时有丫头来问要不要把饭摆上。
秦士清有些不耐烦地道:“摆上、摆上。”
众人好歹地吃了早饭。
墨池便要带着妻子刘氏去祠堂给母亲周士夫人上香。
除了有了身孕的翠儿,其他人也就都跟着呼啦啦地去了。
到了祠堂,与周氏夫人上了香,墨池心中暗自祝祷:“娘,您当初给儿子挑的媳妇进了门了,儿子很喜欢她,谢谢您,您为儿子做了这么多。只是,妹妹如今还没有着落,娘啊,平阳王宫,于妹妹来讲,到底是不是良配,您能不能给儿子一点昭示。如果平阳王宫不是良缘,那妹妹的终身又在哪里,我要怎么做,才能给她,还有粉蝶谋求一个好的。若红弦的终身,是在平阳王宫,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个准信儿,是不是宫里还有意让寒氐与平阳宫和亲?娘啊,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祠堂里的香烟,纹丝不动。墨池神情有些暗淡。
红弦面对着母亲的灵位,倒没有想太多,只是将之前准备出来的田产地契取出:“母亲在上,今儿嫂子进了门。当初您给我们兄妹留下的东西,哥哥这两份,我就交到嫂子手里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嫂子,这里面是母亲当初嫁妆的一半儿,当初母亲的嫁妆一共分了四份,两份是给哥哥的,剩下的两份,我与粉蝶一人一份当做嫁妆。这里面都有名录,也都有该去联络的庄头名字,您收下吧。”
刘氏看了,并不敢接:“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呢?”
红弦笑道:“给哥哥的东西,自然该是嫂子来管的。之前没有嫂子,也只是放我那里放着,我可连动都不敢动的。”
刘氏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墨池。
墨池伸出手来,从红弦的手里接过:“妹妹这些年辛苦了。”
“秦红弦,一共四份东西,怎么会是他拿两份走?你怎么分的?”
听到紫袖沙哑的声音,红弦站起身来,转过头来:“分,是我母亲分的原是依着法度,嫡子一份,未嫁女的嫁妆算半份。原该哥哥一份,我与大姐一人半份。说是分四份,哥哥占两份,我与大姐各一份,不过是账目好算罢了。怎么,你还想问这四份里怎么没有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