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簪沉吟半晌,方轻声道:“是么?”
红弦点了点头:“自然,似臣女这样的人家,在您看来,再小不过了,可是依附于臣女一家生活的丫鬟仆婢也有四十七人。这些人,每个月的月钱,也足能去了家父俸银的一半。”
明簪皱眉道:“那这么着,你们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红弦笑道:“家里总是有些田产的。在南方,也还有几家铺子,是臣女的母亲,当初经营下的,这些年,一直有臣女的舅父帮着打理,若单指着臣女父亲的那点俸银,您如今见到的臣女,比现在还要寒酸十倍。怕是家里的一饮一食,一针一线,都得臣女姐妹们操持了。”
明簪歪着头,望着红弦:“朝廷给各级官员的俸禄,就一直这么不够用么?”
红弦微微笑道:“若只顾衣食自然还是够用的,但迎来送往,上下打点,就不够了。”
明簪望着红弦,问道:“那些家里贫苦,没有什么田产铺户的,又该怎么办呢?”
红弦轻笑一声:“自来,说是穷酸书生,其实,又有几个真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多少家里都有一点,家里便是没有,本家的亲戚,乃至乡邻,看他是个读书的材料,总会有人帮衬的。”
明簪眼珠一转:“帮衬了之后,等那读书人考取了功名,再反过来帮他是不是?”
红弦笑道:“郡主您圣明,正是这个意思。”
明簪心里,隐隐觉得这里有些不对的地方,一时又想不出来是什么,隔了许久,方道:“若是那秀才一连多少年,都不曾考下功名,又该怎么办呢?那帮衬他的,岂不是白帮衬了?”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啊,总不能撒手不管了吧,万一这边自己刚撒手,他那边时来运转,又中了举,之前的所有好处,可就都白费了啊。”
明簪笑道:“这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我恍惚记得,你当初还打算让我二哥到外埠捐个功名呢,有没有这回事儿。”
红弦红着脸:“有的,当时,我也没想到,他会是平阳王宫的小王爷。”
明簪皱着眉头,道:“二百两银子,换了一个举人,没想到,开科为国取士,到最后,竟只值二百两银子。有这二百两,就可以……”
看到明簪伤感,一旁的馨萝道:“我的小郡主啊,您是真的不知道二百两银子能干什么。我告诉您,那足够一个普通人,在京郊五十年的吃喝,是许多人一辈子的挑费。当然,换到您这里,可以是一支钗,一件衣裳,一个手把件……”
明簪看着红弦,一脸的询问。
红弦郑重地点了点头:“郡主您也不用多想,这天底下未出阁的姑娘们,除了昭媛公主,便是您了,您理所当然要用着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自来人有三、六、九等,过的日子千差万别。说句口冷的话,当初咱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在郡主的眼里,臣女这样的人,怕是都不算是一个人吧。”
馨萝轻呼一声:“红弦,慎言。”
明簪伸手拦道:“没什么,她没说错。红弦,你说的不错,这半年来,自打与你相识以后,我确实比之之前想得更多了些。说起来,也应该谢谢你。”
红弦微微一笑:“郡主谬赞了。”
明簪叹了口气:“说实话,你们同我说这些,我确实在想不到,这一年三、四两银子的挑费,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红弦随口回道:“布衣麻裳,粗茶淡饭,嗯,可能还没有茶,也没有饭,只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粮食加一些野菜煮的稀粥,这个,我也只是听家里的丫头说过。”
明簪笑道:“要是野菜,倒也挺好的,之前冬鸿那丫头,给咱们弄过的,叫什么来着,还挺好吃的。”
馨萝笑道:“芥菜,不过穷苦人家吃的野菜,可不是这么个做法儿。没有油水没有盐,随便那么一煮,怕是比草叶子也没强出多少去。”
明簪微微皱眉:“是么?回头,我倒要试试,还有那什么粗衣麻裳,我也要看一看。”
馨萝问道:“郡主看这些做什么,这个同咱们也并不相关的。”
明簪叹道:“方才红弦说我在这天下,仅次于昭媛公主,我也知道,我们这平阳王宫,与皇宫一样,是依靠着天下的供养,我想知道,天下人,过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日子。他们,用什么供养了我们。”
馨萝劝道:“我的小郡主啊,这些事,其实不该您来操心的。”
“可是,我多知道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是不是?”说着,一脸真诚的望着红弦与馨萝。
红弦皱着眉头,道:“您要真想知道这些,倒也不用和臣女二人讲,去问一问王妃千岁,她老人家不是像您一样,自落生便在这王宫里,她也过过似臣女一样的日子,她当初,与臣女的母亲是有过交往的,总是知道外面的事儿的。”
明簪叹道:“前两天,我也曾问过母妃,可是母妃她总是不肯说。”
红弦含笑道:“既然王妃千岁不肯说,那自然是有便让您知道的理。”
明簪皱着眉头:“可是,我只是想知道知道这个国度里,最寻常的人,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红弦半低着头,笑道:“那也不用事必躬亲的去看。或者,等过些日子,等二殿下回来了,您让她给您讲一讲。他之前一直在江湖上闯荡,这些事情,知道得比我们这些人更为详尽的。”
明簪点了点头:“也好,只是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馨萝吃吃地笑道:“红弦还没急,您又急什么。”
红弦红着脸,望着馨萝:“没完了,是不是?”
馨萝取笑道:“那你到底急不急呢?”
红弦咬着牙,别过了头:“你别逼我同你动手。”
馨萝往明簪身后一闪,朝红弦得意地一笑。
明簪被二人闹得不由得笑道:“好啊,我看看你们两个真打起来,谁更厉害。”
红弦笑道:“这还用问么,她怎么可能打得过我。要是在马上,说不定我会差一点。”
明簪嬉笑道:“那等下一回,咱们出去,看你们两个在马上打。”
三人正取笑间,有丫头金莺进来回禀:“秦家大姑娘过来了。”
明簪一脸茫然地望着红弦:“她怎么过来了?”
红弦笑道:“是王妃千岁怕她在家里面受委屈,就把她一起接过来了。这会子应该已经拜过了王妃,过来给您请安了。”
明簪笑道:“那就让她进来吧,这下子,咱们一块儿倒热闹。”
一时,金莺把粉蝶带了进来。
粉蝶与明簪请过了安,便站到了红弦身边。
明簪恍然想起,自红弦、馨萝二人进来之后,还没让坐,一直就都这么站着说着话,不由讪讪一笑:“瞧我这记性,都快坐下吧。粉蝶你这几天倒都还好?”
粉蝶含笑道:“回郡主的话,臣女一向在家,倒没什么好与不好的。”
明簪笑问道:“你那继母还有妹子,没找你的麻烦?”
粉蝶半低着头,道:“她们如今正是自顾不暇呢。”
明簪点了点头:“那也小心一点,这蛇咬一口,入骨三分的。我方听了你妹子红弦说了昨天的事儿,你也不用多想,我母妃今天把你接了来,无非就是想说,秦紫袖便是惹出天大的祸来,我们平阳王宫,也能保下你们两个来。”
粉蝶低着头,只道:“多谢王妃还有郡主的体恤,臣女姐妹铭感五内。”
明簪笑道:“要说谢,你还是谢你这妹子吧,没有她,我母妃也想不到你这里。”
听明簪这样样,红弦不由面色一红,只道:“还是千岁心疼臣女姐妹。不然臣女也是无计可施。”
一时,四人又说了些闲话,有馨萝的家人,来接馨萝回去。
众人便都散了。
红弦与粉蝶,回到小香舍。
粉蝶望着红弦,道:“如今,妹妹是个什么打算?”
红弦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别的什么打算,只是这两天,我可能还要回王妃那边住去,这小香舍,姐姐你一个人没嫌空旷,左右有阿柔陪着你呢。”
一旁的阿柔笑道:“小姐这是不带着阿柔过去么?”
红弦笑道:“你还陪着大姐,我那边有斑兰就够了。对了大姐,珠儿、云岫她们两个,你出来时怎么样了?”
粉蝶笑道:“那两个是个明白的,说让你放心,但凡家里真有什么事儿,她们自去找云青、云岚她们去。”
阿柔望着红弦:“小姐家里到底怎么亲了,听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
红弦笑道:“我今儿说了两回了,不想再说了,大姐,你跟她讲讲吧。”
粉蝶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紫袖有心下毒,却反把自己害了,你这杯弓蛇影的,倒在城外挖起土来,虽没中毒,倒弄得无比地狼狈。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如今,紫袖下毒这事,闹得太大,跟朝廷里要怎么交代过去,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