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也别觉得我现在平安无事儿,这个百毒不侵指不定哪天就把我耗没了。我也不妨告诉您,自打百草堂给我下了这疗愁霜,这几路人马就没断了给我这边下毒。”说到这里,红弦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水,水呛到喉咙,连连咳嗽,云岫帮着红弦拍着脊背。
秦士清轻声叹道:“弦儿,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你这个处境,怎么就还把身边的丫头都遣散了呢?”
红弦抬头看了一眼秦士清:“不遣散又能怎么样?让她们跟我在一起,等着被误伤么?就这两个,实在是我撵都撵不走的了。”
秦士清轻抚红弦脊背:“弦儿,别怕,会好起来的。”
红弦苦笑一声:“您现在跟我说这虚话有什么用呢?我这副身子,若是一直找不到彻底解了这些毒的法子,谁又知道还能撑几年?爹,咱们家现在这个乱劲,根子不在我这儿,您不用一出什么事儿,就来问我,总恨不得我能给出什么主意似的。我其实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现在还在疲于奔命了。”
秦士清试探着问红弦道:“你中毒的事儿,王宫知道么?”
红弦哂笑道:“您放心,这半年里,我这边的事,哪样王妃知道的都比您早。”
秦士清神色不豫地:“那家里呢,你就不管了是么?紫袖不是什么聪明人,如果不是你沾染上了这些事,那什么云烟门、百草堂,也找不到她。找到她,也不过是冲你来的,你这做姐姐的,就不该给想想办法么?”
红弦心中一寒:“爹,江湖匪类找到她,她可以不从,她近来的功夫比之前好了许多,难道不是她贪图那些人的教导,才与那些人合作的么?她结交匪类,也不是自今天起的。您别忘了,去年秋天……”
秦士清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弦儿,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她到底也中了毒,不能不管啊。”
红弦哂笑道:“要我说,紫袖的性子,中了这个毒,不是什么坏事儿。”
“可是,你也说她的本事比之前更强了,这有一天,你要是治不住她,你该怎么办?”秦士清望着红弦,语带关心地道。
红弦亦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苦笑道:“要是那样,倒还不如不给她解毒,至少,可以让她只能口吐真言,她没有那么聪明,只凭她说出来的,就足已透露很多东西了。”
秦士清苦笑一声:“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一直跟那种人有所交往啊,她不肯说,你又不肯想办法,那怎么办啊。难不成,让这个家,成了那些江湖客的后花园么?”
红弦苦笑道:“那是真没办法了,那些江湖客,高来高去的,咱们家这几个人,谁也没办法,别说咱们,就京师营的兵士们都调了来,也没办法。”
秦士清只面露为难地道:“那也得想个办法啊。”
红弦继续揉着额头:“没办法,别说咱们没办法,平阳王宫,乃至皇宫,都没办法。千机莲子,您总该还记得吧?”
秦士清点了点头。
红弦叹道:“那玩意儿真进皇宫了,至于千岁印信,有没有到边关,我不知道。就现在风起云涌的年月,您还指望咱们家能清静,怕是够呛。”
秦士清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任着么?弦儿,我知道,你现在心不在这个家里了,早就飞到平阳王宫去了。可是你就是别的都不想,也不想你爹我,也替你哥哥姐姐想一想。你姐姐现在还一点着落都没有呢?”
红弦想也没想地随口回道:“那能怨谁?难道是我的错么?您也别说今天这个事能遮掩过去,平阳宫大殿下、李大将军的几个儿女,乃至赵香兰、黄秋雁她们,还有您手下那些兵将,上上下下这些人都知道了,您还指望着能瞒得住。现在别说粉蝶大姐姐,就是我的终身,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平阳王宫那边是什么心气,我还得明天去过再说。”
秦士清按按额头:“你们一个两个,是都要逼死我再说么?”
红弦苦笑一声:“我可这么大的胆子,您现在该想的是,这两天见到李大将军,要说什么。至于紫袖,到现在是她自己选的,不值得可怜。我也不说一点主意不给您出,刀枪不入却不是水火不侵,也不是百毒不侵,您真想从她那里问出几句实话来,未见得就没办法。说到底,是您怕了她背后的人了。就这个样,您也别想将来那人现身之后,能治得住了。总不能到时让我拿命去换。”说到这里,红弦抹了一把泪。
秦士清看了,又轻抚红弦脊背:“弦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是爹最心疼的女儿,没有什么是值得拿你的命去换。”
红弦苦笑道:“这如今,不是您说值不值的事儿,真到那一步,还由得咱们选么?罢了,我累了,今天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明天一早,我就往平阳宫去,只要他们不说,这几天我也先不回来了,那里,到底比家里安全些。您放心,等哥哥成亲的那日,我会回来的。”
秦士清睁大了眼睛,望着红弦道:“你说什么。”
红弦道:“我之前看了日子,离放定的日子,还有不到半个月,东西是早就预备下现成的,您这几日,让黄四奶奶察了察,要有什么东西坏了,现在再补也来得及。等下个月,迎刘家小姐过门时,我会回来的。”
秦士清怔了一怔,道:“你就真不管这个家了?”
红弦苦笑道:“爹,你还想让我怎么管呢?您也知道,紫袖背后的人,是冲我来的,我往平阳宫去,他们也许能放过紫袖。唉,说到底也是紫袖这丫头没个成算,我若是她,就是心里恨毒了我这个姐姐,我也得先与那些人先虚与委蛇的,不可能在这个姐姐还没完全信我的时候,就下手。她啊,太傻了。”
秦士清劝道:“傻,却也没有死罪。”
红弦无奈地苦笑:“可她办的这些事儿,哪个真送到大理寺里不是死罪?”
秦士清亦是苦笑道:“说是这样说,可是红弦,到底那是你妹妹。”
红弦冷笑一声:“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正是因为我还顾及着您心里怎么想,不然的话,我还用躲她么?直接往大理寺一送,还有什么不了的事儿呢?爹,咱们家这些人,实在太过离心了,到现在,我琢磨着怎么保着您的颜面,保着秦家的这点面子,您还的还是逼我去保紫袖的命。”
秦士清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想保住你们所有人。”
红弦一步不让地反问,道:“如果保不住所有人呢?您打算怎么办?保谁,舍谁?”
秦士清道:“可是远没到这一步。”
红弦苦笑道:“既然没到这一步,您现在又想让我做什么呢?让我去问紫袖的话,抱歉,我办不到,真让我去问,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就都怪我到的头上了。”
秦士清叹道:“罢了,你不管就不管,我也不逼你。你也好自为之,凡事总是这么要强,往后未见得能有个好结果。”
红弦气得手有些微微颤抖地道:“就咱们家现在,再坏,还能坏到什么样子呢?”
秦士清不愿再说下去,只往外走,走到门口,倒与才回来的粉蝶走了个碰头。
秦士清没精打彩地对粉蝶道:“你进去吧,看能不能细她去问问紫袖,紫袖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人。”
粉蝶一脸懵懂地“哦”了一声,与秦士清告了别,便往屋里去找红弦
红弦看到粉蝶,苦笑一声:“姐姐回来得倒早,怎么样了?”
粉蝶坐在红弦旁边,拿起红弦方才的那盏残茶,往嘴里一灌:“倒还都顺,她们听说你没事儿,心里一块石头也都落了地。香兰还说,等过两日,再来找你玩儿。馨萝姐姐说罚你下回做个东道。”
红弦轻笑一声:“好啊,这东道我做。还在城外马场,至于日子,等我从平阳王宫回来的吧。”
粉蝶微微皱眉,道:“妹妹你还要往王宫去么?”
红弦叹了口气:“不去又能怎么样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给通个气,王妃要是真动怒起来,我也担待不起呢。”
粉蝶却是取笑道:“那却也不至于,你如今,不是还有皇后娘娘能给撑腰么?”
红弦苦笑一声:“你怎么想的啊,皇后有功夫管咱们这点破事儿么?咱们在这京里,不还是得靠平阳宫么?”
粉蝶叹了口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红弦轻摇摇头:“我还没叹气,你叹什么气,咱们家这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牵扯江湖,也不是打今天开始的。你倒也别担心自己的前程,到秋日里进宫,只要我这边别再出叉子,宫里总是能许你个好前程的。”
粉蝶戏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你若觉得宫里的势力那么好用,这会儿也不至于拿紫袖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