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当差久了的难免对人对己都严苛些,哪个都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真给紫袖弄了这么个师傅来,这出戏可就趣了。”红弦说着,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阿柔。
阿柔将分好的药丸,奉到红弦面前:“姑娘先把药吃了,再和粉蝶小姐说笑。”
红弦吃了药,笑道:“说笑什么,我也累了,先歇了。”
说罢,一个人躺在床上。
粉蝶有些耍赖似地,躺在红弦身边:“我陪妹妹歇一歇。”
红弦转身,略推了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赖皮了?”
粉蝶却也不动,只道:“妹妹不愿意么?”
红弦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将眼眸阖上。
一旁的阿柔笑道:“两位小姐,眯会儿算了,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可别一直睡着。”
红弦阖着眼:“还没睡了,你就这么说。果然在宫里呆过的人事儿多。”
阿柔笑道:“奴婢可不是在宫里呆过。奴婢是在平阳王宫。论规矩,平阳王宫比后宫松懈多了。”
红弦轻笑一声,也不睁眼:“这我知道,也是王妃的慈悲。若王妃不慈悲,大约我这半年,也不至于这么好过了。”
阿柔轻笑一声:“您还知道啊。这半年,您可真是惊天动地啊。”
红弦听了,轻摇摇头,不再说话。
睡了半晌,阿柔与云岫备下饭菜,叫醒了两位小姐。
红弦、粉蝶吃了东西,红弦便又歪在是床上闭目养神。
粉蝶拉着阿柔的手:“阿柔,你瞧瞧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阿柔低眉顺眼地道:“这些天,事儿连着事儿的,也许只是累了吧。”
粉蝶微微凝眉:“她不应该这样儿的。”
阿柔劝道:“大小姐也别太过思虑,如今,这不是有药么?”
粉蝶叹了口气:“但愿吧。得了,我先回宣梅馆了,巧巧该等急了我了。”
红弦闭着眼睛,也觉得自己近来有些太过懒散,便也不睡,只是暗中调动内息。
运转了两周天,红弦还是觉得心累,索性也不勉强,直接睡了。
转眼天明,红弦一早醒来,倒比云岫、阿柔她们都早,一个人坐在妆台前,想着今儿初五,原要去回春医馆,只是以往大多是从王宫过去,或者借着往香兰,或馨萝那里为由。
今天,是她的父亲纳妾的日子,她比之寻常更想要出去。
她坐在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响动惊醒了阿柔。
“小姐醒得早啊,云岫……”
红弦比个“嘘”声:“别叫她,天还早呢。”
阿柔笑道:“小姐也知道还早啊,这觉都睡乱了。”
红弦有些羞赧地笑了:“容我缓缓,等过了春困,也许就好了。”
阿柔劝道:“要奴婢说,您在家歇几天,趁这机会,好好地调理调理。”
红弦听了,苦笑一声:“歇什么,没看药没了么?”
阿柔笑道:“是哪家医馆,奴婢去给您配不成么?”
红弦轻轻地摇了摇头:“医家讲望闻问切,你替我去又有什么用呢?”
“那奴婢陪着您。”阿柔笑盈盈地道。
红弦望着镜中的自己,也不回头:“你该知道,我一个人出去,自然有一个人出去的理。你不该多问的。”
阿柔有些讪讪地低下了头。
红弦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转过头来,笑了笑:“好了,别难过,我出去了,家里还要指着你撑着呢。”说着,一直还在睡觉的云岫:“就这天真烂漫的,怎么指得上呢。”
红弦梳妆已毕,还如往常,先到客栈换了装束,再到回春医馆去找王氏配药。
同王氏那边配了药,便戴着面纱,陪着王氏坐在堂上。
红弦一边看着各样药材,一边向王氏讨教着医道。
王氏细细地与红弦讲了,这一讲,便讲到日落月升。
“东家,天晚了,不如您就留下吧。”王氏挽留着红弦。
红弦微微一笑:“回去还有事儿呢,您也别送我了,把门关了,歇着吧。”
拎着药包,红弦回到秦家。
想着从今天开始,这个家里又多了两个姨娘,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宜兰堂,红弦将手里的药,交给阿柔,笑问道:“今儿这一天,可曾有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未等阿柔回复,只听身后一声:“自己不在家待着,出去躲了是非,回来还问什么呢?”
红弦听了,也不回头,只道:“好长的耳朵,才听我回来,怎么就飞过来了呢?长姐,你近来胆子大得很。”
粉蝶绕到红弦面前:“这话说得,我可冤枉,我同你说,我来时,真不知道你已回来。”
红弦轻笑一声:“你不知道我回来,那过来做什么?”
粉蝶有些无奈地道:“明知故问,今儿什么日子,那边正在摆酒,就差你了。”
红弦听了,苦笑一声:“这酒我喝不下。”
粉蝶听了,心念一动:“我明白,你喝不下这个酒,除了爹他老人家自己,这个酒,怕是没有谁能喝得下去吧。可是,大家还是都过去了。红弦,你既然出去躲了,就该一躲躲到底,在王宫住上几天。偏偏这会儿又回来了。”
红弦笑道:“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回来呢?姐姐,我问你一句,是谁让你过来找我的啊?”
粉蝶抿了抿嘴:“我若说是大哥,你信么?”
红弦苦笑一声:“怎么还把大哥从书院里叫回来了啊?”
粉蝶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呢?酒都摆上了,想起来把大哥从书院叫回来了。”
红弦听了,眉毛竖起,直接便往外走。
粉蝶一边追一边道:“好歹你也想好了过去要去哪儿了,再这么急啊。”
红弦停了下来:“我就不说去哪儿了,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粉蝶笑道:“妹妹堵这口气,做什么?能有什么好处么?”
红弦冷笑一声:“我就是堵气,就今儿这个事儿,能有多露脸么?还巴巴地把哥哥从书院叫了来。”
粉蝶低着头:“那你过去,也别同父亲呛声,息事宁人吧!”
红弦听了,点了点头,又疾疾地走了起来。
一时,到了正院儿,红弦只见自己的父亲与谭氏坐上座,谭氏的手里,还抱着才满月的四小姐。
左右两侧,一边是头上插了支金簪的翠儿,一边是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上淡淡的施了脂粉,眉宇间,还透着一抹忧伤。想来便是谭氏的表妹,施碧云。看这样子,她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再往下,分别坐着自己的长兄墨池,还有三妹紫袖。
墨池一脸的心不在焉,不知还在想着什么。
紫袖蜡黄着脸,仿佛身上不太舒服的样子。
红弦看在眼里,心中三分的烦恼,倒有了七八分。
粉蝶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又让红弦道:“红弦,坐吧。”
红弦也不坐,走到粉蝶旁边,拿起一盏酒,朝翠儿比了比,又朝施碧云比了比,然后将酒往自己口中一倒:“这酒,我也喝了,两位姨娘,秦二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
秦士清不想自己的女儿回来便是这样的甩脸子给大家伙瞧,一时脸上挂不住,将筷子往桌上一撂。
“秦红弦,你要疯啊。”
红弦转回头来:“爹您还有什么吩咐。您的好日子,没必要把我们都拘了来吧。”
秦士清深吸一口气:“你放肆。”
谭氏皱着眉头,哄着怀中的小四。
红弦脸上带着微笑:“爹,您到底有什么吩咐,当着继母,还有两位姨娘,还有哥哥姐姐的面儿说了就是了。何必大动肝火呢?”
秦士清叹了口气,强压着心底的不满:“红弦,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今儿给翠儿办酒,原也是你给说下的,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你的人。好不容易这会儿回来了,又甩脸子给大伙儿瞧,这些人,没有得罪你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红弦轻笑一声:“您问我怎么样,继母刚出月子,怀里还抱着四妹,哥哥在书院读书,紫袖看这神那个人,又是病了,真有必要把他们都拘过来么?”
谭氏抱着四小姐,心无旁骛。
墨池捏着酒盅,眼观鼻,鼻观心。
唯有紫袖,噌的一下,窜了起来,指着红弦道:“你不高兴,就说你不高兴的,别拿我说事儿,我没有病,也不似你,连家都不着。爹今天高兴,我在这里相陪,可是理所当然的。”
红弦听了,轻笑一声:“爹高兴,你娘高兴么?我的傻妹妹啊,真不知道谁是你的贴心人啊。”说着,坐在粉蝶旁边,对秦士清道:“好了,今儿是我一时失态,爹您别动怒,便是女儿有了天大的不好,您要打要罚,也等过了今日。”说着,夹了口菜吃,又拿起酒盏,自拿酒壶斟了一盏酒,站起来,朝秦士清拱了拱手:“您的好日子,我敬您一盏,愿您从此能称心如意。”
秦士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怒意,直接手里的杯子,砸到地上,方觉心里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