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轻笑一声:“四妹还小,至于三妹,我自认行事做派,教她总还是够的。只是继母您真敢让我去教她么?又真肯让她跟我学么?”
谭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方道一声:“你放肆。”
红弦笑道:“我放肆也不是一日了,继母您容让也不是一日了。继母,您若没有别的话,我便先回宜兰堂了。今儿都初四了,明儿就是新姨娘进门的日子,您还该打点好精神。”
说罢,也不等谭氏说什么,转身便走。
粉蝶不曾想红弦回来便与谭氏呛声,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谭氏瞥了一眼粉蝶:“她走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粉蝶深吸一口气:“继母,如今景况,您嗔着我们也没有什么用,与其与红弦为难,您不如给紫袖谋个好前程。您知道么,之前您与紫袖散播的谣言,已经传进了宫,可是这一回传召,皇后娘娘几句话便问明了事情原委。您这边费尽心机,又有什么用呢。这回的事儿,皇后娘娘的原话是让那些闲汉莽妇接着传,没有追究始作俑者。可是接着传的话,总不会是您与紫袖散的那些话。后面紫袖该怎么办,您还是早拿主意。红弦是个有心胸的,只要不招惹她,她总不会对您还有紫袖为难。”
谭氏轻笑一声:“真是个好姐姐啊。跟在你的红弦妹妹身边,能吃上几口残羹冷炙啊?”
粉蝶面上一红:“继母您言语讥讽,却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们姐妹都不小了,紫袖最小,今年也十六岁了,我劝您一句,安分一段时间,到了选秀时,让我们姐妹好过一些,将来让紫袖也好过一些。”
谭氏听了,心念一动:“你说什么?选秀?”
粉蝶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昨日明言,让我们姐妹走一走选秀的路。”
谭氏听了,笑道:“你们姐妹,倒都是有福的。”
粉蝶苦笑一声:“就我们姐妹的出身,到选秀时,您看是个什么结果呢?留在宫里,也不过是个宫女儿。不留在宫里,到时随便给指个婚,却也不一定是到哪里去了呢。”
谭氏笑道:“你接着说。你是个什么打算,你又觉得紫袖应该是怎么一个打算。”
粉蝶听了,微微凝眉:“实对您说,皇后娘娘说的我们姐妹,单指我与红弦,并没有把紫袖算上的。”
谭氏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许久,方对粉蝶道:“既如此,你又同我说这些算什么?”
粉蝶轻笑一声:“继母你好糊涂,皇后虽没有明言,可是到选秀时,也大半年以后了,皇后也未见得就一定记得些时说过什么,更不一定吩咐当差的一定不让咱家三小姐参选。到那时,一家三个年纪够的女孩儿,只有两个进宫,另一个又没有求下免选的恩典,差人们自然是一起带进去的。这头一关,也就过了。就算宫里的差人,说名册上没有咱们紫袖,咱们大不了再回来,也不算什么的。”
谭氏听着粉蝶的话,虽觉得有些冒险,却又觉得为了紫袖的前程,还是可以试上一试的:“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粉蝶轻笑一声:“只要进了宫,后面的事儿,咱们也就都做不了主了。别说你我,就是红弦她有着平阳王妃的宠爱,也不一定就能做得了什么。后宫选秀,是评几回、选几轮,我现在都不知道,这大半年的功夫,继母您不如费心找几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儿们,好生教教紫袖,让紫袖能有个好结果。”
“那有什么用?”谭氏不以为然地反问一道。
粉蝶笑道:“继母,您真的想不明白么?咱们一家,在平阳王宫,只能叨居席末,到了宫里,更是如此。之前的周氏夫人,用尽多少心思,给大哥挑的岳家,也不过是个五品郎中,您有多少把握能给紫袖挑个更好的。只要紫袖在选秀时别让人撵出宫去,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也不是您能筹划得来的。”
谭氏听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来:“粉蝶,你今儿怎么想起同我说些了?以往,你可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粉蝶低头笑道:“我一向是个胆小没主意的,我在这个家里,只想能够活得稍微地好一点,不每天挨打挨骂就是了。”
谭氏冷笑一声:“你如今有了红弦做靠山,她带着你一样的出入平阳王宫,你还用得着把紫袖放在眼里么?”
粉蝶轻叹一声:“她终不能时时刻刻地把我带在身边。在这个家里,终究还是您做主的。我的话说得也够明白的,趁今天两位新姨娘还没入门,您不妨静下心来想一想,我说的话,可有一处错的?反正时间还久,您不妨慢慢地想一想。只是您也别想得太久,多少给紫袖留下点时间学习规矩。”
谭氏点了点头:“罢了,你说的话我也听明白了,你退下吧。往后,我会同紫袖说,让她善待你一点儿的。”
粉蝶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两步,转头便要走。
谭氏忽然将粉蝶叫住:“你见到红弦,打算怎么说?她要问起你这半天同我说什么了呢?”
粉蝶心念一动:“实话实说,总不能让她从中坏了您让紫袖入宫的事儿。”
谭氏心中暗骂一声:“终究还是首鼠两端之辈。”脸上却是带着笑:“你怕她坏了紫袖的事儿,怎么能同她这样说呢?”
粉蝶脸上含笑地道:“还望继母您能告诉粉蝶,应该怎么说。”
谭氏笑道:“你怕她坏了紫袖的事儿,就不能让她知道我有意让紫袖进宫选秀。你就只对她说,我恼你昨日能跟着进宫,所以骂了你,说你拜高踩低的话。”
粉蝶脸上含笑:“眼下瞒着红弦,倒不算什么,只是等您给紫袖找来了师傅,她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谭氏哂笑一声,道:“到那时,生米做成熟饭,紫袖只要肯用心学,又怕她什么呢?”
粉蝶听了,奉承道:“还是您想得周全。”
谭氏笑道:“你才知道啊。粉蝶啊,你要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你想过得好一些,还是要靠这我的。我知道你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比我的紫袖聪明百倍,可是呢,形势比人强。你既然是这么个出身,再要强,也要知道应该靠着谁才是。”
粉蝶低着头,道一声:“您说得是,若无别事粉蝶先退下了。”
谭氏轻笑一声:“去吧,往后还这么乖,有你的好处。”
离开谭氏身边,粉蝶急急忙忙便往红弦的宜兰馆。
到了宜兰馆,只看红弦正拿着本医书看。
余光看到粉蝶进来,红弦也不抬头:“你回来了。”
粉蝶有些慧黠地道:“回来了,妹妹不问问我和她都说了些什么么?”
红弦依旧不抬头:“姐姐这么急忙地过来,自然是要告诉我的。我这儿现在也没别人,你说吧。”
一旁的阿柔,正与红弦调弄着药丸,听到这里,连忙抬起头来:“要么,奴婢先出去。”
红弦将手上的书放下:“呆着你的吧,我们的事儿,有什么话还是瞒你的么?”
粉蝶坐了下来:“妹妹这是吃的什么药?”
红弦笑道:“这些日子身上累得很,不过是补养的丸药。好了,别盘问我这些了,先说正事儿。”
粉蝶将那边的事儿同红弦讲了。
红弦听了,仿佛是遇到了极开心的事儿一般,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快要失了闺阁女子所应有的仪态。
“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笑?”粉蝶望着阿柔,不解地道。
阿柔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奴婢也不知道。”
红弦渐渐收敛了笑意:“我从未想到,姐姐有一天,也会算计人。”
粉蝶一脸茫然地道:“我并不曾算计谁啊。”
红弦笑道:“你还说没有算计,我问你,你若没有算计,那你让谭氏叫紫袖选秀做什么?”
粉蝶笑道:“这样不好么?给她们找点儿事做,省得整天给琢磨着害人。”
红弦轻笑一声:“你觉得,就凭紫袖,要费多少心机,才能真的走到选秀的队伍里去?”
粉蝶歪着头,笑道:“那是她们的事,不归我管。”
红弦轻点了一下粉蝶的额头:“看着吧,往后咱们家,可就热闹了。”
粉蝶眨眨眼睛:“能怎么样?其实我觉得吧,能让紫袖真的学点东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咱们这个年纪,好与坏,只在一念之间,紫袖,也未见得不能引着她变好。”
“姐姐你就真的一点私心没有么?”红弦望着粉蝶,轻声问道。
粉蝶笑道:“若说私心,也不是一点没有,之前我仿佛听谁说过,宫里的老宫女们,教导起新人,都是最严苛的,如果谭氏真的能给紫袖找个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当师傅,那么紫袖可就有苦头吃了。”
说到这里,粉蝶轻轻地阖了阖眼眸,想起在自己所生活的时代里,看过的一个又一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