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蝶说罢,便背过身去,不理红弦。
红弦一时起了玩心,伸出手指,戳一戳粉蝶的脊背,又捅一捅腋窝……
粉蝶被闹得实在厌烦,转身坐起,朝红弦冷冷地道:“你说过在寒氐使团离开之前,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自陈的。”
红弦看长姐着恼,赔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粉蝶冷着脸,叱问道:“从彼一时,到此一时,难道不是你一手操持出来的么?”
红弦莞尔一笑:“姐姐说得是,是我操持出来的。”
粉蝶冷笑一声:“所以,在你眼中,同我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秦红弦,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了?言而无信!”
红弦笑道:“姐姐,你真的恼我了?”
粉蝶别过头去,喘了口粗气。
红弦拉着粉蝶的手:“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再不挑明,哪天让别人抖落出来,早晚是咱们的罪证。”
粉蝶转回头来,望着红弦:“你这番做为,如果皇后不曾召你我入宫,那又同被别人抖落出来,有何两样?”
红弦笑道:“我原也想请王妃带我进宫陈词。可是千岁不准啊。”
粉蝶有些疾疾地道:“千岁不准,你就自做主张。我再问你一次,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皇后听了宫外的传言,一定会召咱们入宫?”
红弦笑道:“不召咱们入宫,直接处置了,那可就等同于将我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昭告天下。”
粉蝶有些不解地道:“罢了,这些事情,我说不过你。之后的事儿,我也不指望你在做之前,能和我通个气儿了,一切你自己安排,只是别算上我就是了。”
红弦嘻笑着问道:“姐姐,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粉蝶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一向最是胆小,我只想过安稳日子。跟你在一起,注定是安稳不了的。”
红弦听了,只觉得一阵辛酸。
这一回算计,她有避祸之意,亦有让粉蝶出头之心。
可是如今,粉蝶明显并不知她的情,而她自己,如今再表明心迹,也没什么用处。
想到此处,红弦长叹一声:“罢了,我也累了,明天送你回去,你愿意继续再她们身边讨生活,就继续再她们的身边讨生活吧。”
说罢,直接躺了下来。
粉蝶不觉眼中流下泪来。
姐妹间的龃龉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两人都没有恶意。
到了晚上,宫人们送来的吃食比红弦每日吃用的,更添了两道菜。
红弦给是粉蝶布了两回菜,粉蝶都只是夹着吃了,却是不发一言。
红弦一时有些讪讪的,便索性不管粉蝶,只是一个人吃着东西。
“姐妹倒是躲得清静。红弦,你忒也没规矩了。你姐姐来了,怎么不带来见我。”
听到声音,红弦抬起头来,只见明簪郡主带着珠兰,俏生生地站在桌前。
红弦连忙放下碗筷,拉着粉蝶站起身来。
“郡主,您怎么过来了。”红弦半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明簪笑道:“我知道母妃带着你们两个从宫里回来,料想你们总是要过去见我的。谁想我是左等你们也不过来,右等也不见你们。眼看天就晚了,只好我过来了。”
红弦低着头:“郡主恕罪,是臣女一时躲懒。”
明簪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得了,这路请罪的话,我一天要听几十回,有什么趣呢?你们今儿在宫里怎么样?是个什么结果。”
红弦含笑道:“皇后娘娘让臣女与长姐到秋天跟着一起选秀。”
明簪听了,点了点头:“于你不算什么,于你长姐,倒算个好事儿,至少不用担心你们那继母把她胡乱嫁了。”
粉蝶窘迫得脸色通红。
明簪又道:“这回,你们见到昭媛公主了么?”
“回您的话,没有。”红弦并未深想明簪郡主为什么要问昭媛公主,只是随口回应道。
明簪略一沉吟:“没有的好,你们姐妹也别拘着了,都坐下吧。”
红弦与粉蝶在下手处坐了。
明簪叹了口气:“倒是我过来得不巧,担误了你们姐妹的饭。”
红弦含笑道:“郡主这个时候过来,可是用过膳了?”
明簪略点了点头:“我的饭早,吃过了。你们姐妹继续。”
红弦笑道:“原也差不多了。郡主,您与公主,是有什么约定么?”
明簪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粉蝶这一回,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别人也都还罢了,太子妃也是疼你的,我呢,更不用说,本就是要救你的,只是昭媛公主那边。一直瞒着她,她难免记恨。往后行事儿,你们都要小心。”
红弦这才恍然:“臣女多谢谢郡主提醒。”
明簪神色有些萎靡地道:“我原想着,找母妃粉蝶要了来。毕竟我该有四个伴读的,如今还缺着一个空儿,完全可以把这个空儿给粉蝶,她常在我身边,昭媛公主纵想做什么,也要有些避讳的。可是母妃却又不许。”
红弦听了,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千岁不许长姐做你的伴读,多半是不想让她同我一起担这个差事儿,免得她也在王宫,我再想出去,不那么容易。
不过昭媛公主如果真的记恨上了自己姐妹,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
总不能只寄希望于能找到皇宫之中的千机莲子吧。
一直不语的粉蝶道:“臣女看公主一向也是慈悲待下的。应该不至于找臣女的麻烦吧。”
明簪微微凝眉:“她会不会找你麻烦,我说不准,毕竟这样的事儿,以前也没有人做过,你们姐妹这是头一遭。如今只盼着皇后娘娘能瞒着这一桩,别同公主说了。”
红弦与粉蝶互视一眼,今日在宫中,皇后并没有说过要把粉蝶画出灯景图稿一事儿公之于众,又下令弹压了那些传话的小人。那么皇后为了保险起见,总不会同昭媛公主说。
只要皇后不说,那么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昭媛公主知道了会对自己姐妹怎么样。
想到此处,红弦微微一笑:“郡主您说得是。”
粉蝶亦随声附和。
一时,明簪郡主又道:“你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不带着她四处逛逛,只拘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红弦回复,只听粉蝶道:“回郡主的话,臣女蓬门小户,没看过什么好东西,单一个小香舍,便足让臣女开眼了。”
明簪轻笑一声,对红弦道:“往后,可以带你姐姐时不时地过来找我。我今儿也不扰你们了,就先回了。”说罢,便带着珠兰回了。
送走了明簪郡主,红弦转过头望着粉蝶,不发一言。
粉蝶轻笑一声:“妹妹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是你所把控不了的么?”
红弦低着头:“姐姐别取笑我了,当日姐姐是怎么瞒过公主她们的,也不曾告诉过我。”
“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粉蝶愈发地冷笑。
红弦将头垂得更低:“姐姐放心,这几日王妃还要带我入宫,我定要在公主面前自陈。”
再次听到“自陈”二字,粉蝶觉得头都有些疼。
“红弦啊红弦,你还嫌事情不够大么?没听郡主说么,公主很可能都不知道这一档子事儿,难道说,公主本来不知道,你却要到她面前大咧咧地自己说出来么?”
红弦深吸一口气:“可是姐姐,早晚还是要让她知道的。”
“别说早晚,现在宁愿晚也别早。公主要真为这个恼咱们,横竖咱们在皇后娘娘面前是说了实话了。到时自然有皇后娘娘能保咱们。”
红弦听了,嘻笑一声:“姐姐说得是,姐姐要是早就知道这一层,方才也不会生我的气了。原本这件事儿,只要让皇后娘娘一人知道,旁人再怎么,便都不怕了。”
粉蝶听了,轻笑一声:“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得了,我早就知道我说不过你,就不该跟你杠上。”
红弦笑嘻嘻地望着粉蝶。
粉蝶却是忽然叹了口气:“红弦,你一向是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自己想一想,你这几回做事,真的能做到权衡利弊之后再做么?倘做不到,若有哪一天,事与愿违,你又该怎么办呢?红弦妹妹,你我现在的景况,都与半年前迥异,你常劝我,别像之前一样胆小,我也劝你一句,凡事儿多想想再做,谁也保不了自己一定就能一直遇难呈祥。”
红弦听了,笑盈盈地道:“好了,姐姐也别教训我了,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往后,我再做事,会多想一想的。”
粉蝶微微一笑,只道一声:“但愿吧。”
姐妹之间的离析,很快便被弥合。当夜,姐妹两个,又是一样的抵足而眠。
转过天来,红弦与粉蝶向王妃同郡主请了安,便被王妃派车送回了秦家。
回到秦家的时候,一家之主秦士清已经去了衙门。姐妹两个不愿失礼,径直地去往正房院儿去见谭氏。
谭氏抱着新生的女儿,看着粉蝶、红弦二人,想起昨日姐妹二人应召入宫,独没有自己的女儿紫袖,心中霎时间愁云惨淡,只冷冷地道:“进了宫了,长了见识,往后行事可要给妹妹们做个表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