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听到皇后这样说,连忙伏身拜倒,略有觳觫之态。
皇后的斥责,她也怕,那也是一个随时能要了她、要了她秦家满门性命的人,她怎么能不怕。
皇后冷笑一声:“你秦家这点破事儿,本宫没心思同你们废话,别说没闹出人命,就算真闹出来了,还有大理寺,还有刑部呢。本宫随口问上两句,你们还真在本宫面前吵闹起来了。本宫如今,只问你们一句,给寒氐的灯景,到底是谁画的样,但有一句话不实,两个人都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臣女的长姐。”红弦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粉蝶则跪在一旁,仿佛神游天外一般。
皇后叹了口气:“你既说是你长姐所画,当日为什么不说。”
红弦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回娘娘的话,当日臣女身陷囹圄,长姐怕臣女出不来,所以将灯景署名臣女之后献上,臣女来时,当时有寒氐使者在场,臣女但恐折我天朝雄威,故不敢生张。”
“当时不敢生张,过后呢?”皇后冷冷地望着红弦。
王妃打着原场:“娘娘,这怪不得她,她的身份,也进不得宫,您总不能让她到大理寺自首去吧。”
皇后看了一眼王妃:“她不是一向得你的欢心么?怎么不跟你说呢?”
王妃笑道:“她倒是跟臣妇说过了。只是臣妇也是想着,寒氐使者还在京城,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皇后冷冷地望着王妃:“之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后来那些谣言都传起来了,你怎么不肯说。谣言起时你不肯说,也还罢了,昨天呢?昨天你怎么还不说?”
王妃含笑道:“昨天那不是庄妃娘娘一直在么,她一直说秦王怎么样,臣妇怎么好岔开话去。”
皇后瞥了一眼王妃,又看了一眼红弦:“说到头来,若不是本宫问到,还是没有人同本宫说。秦红弦,欺君之罪,该怎么处置,你可知道?”
红弦听了,险些留下泪来:“千刀万剐,祸遗九族。”
皇后哂笑一声:“你倒还知道。你们姐妹怎么就敢呢。”
王妃劝道:“娘娘,红弦虽是有过,她姐姐总是有功的,功过相抵了吧。再说了,如今实在不宜将此事宣扬。况且,您知道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么?”
皇后听了,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王妃笑道:“说起来,还真就离不开她秦家那点破儿事儿。她家继母,还有三妹,看不得臣妇多疼红弦,就在外面散播谣言,将她们自己平日里对大姐做的事儿,都搁在红弦身上。这就是您听到的那些谣言中,秦红弦欺负长姐那部分的由来。”
皇后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你继续说下去。”
王妃继续道:“那她,臣妇接着说,那个时候,臣妇心里正是想念明箴,对别的都不太上心。红弦这丫头整天央着我,让我带她进宫,她好在您的面前自陈。我又哪有心思管她呢。谁想到,这小东西胆子大出了圈儿,一没人管着她,自己就往左了想,这么着,她就在那些谣言之上,添了几句真话。没想到,倒还真如了她的愿,这些话,传到了您的耳朵里。”
红弦听到王妃的话,心里不由得感动起来。
她给那些话推波助澜的时候,正是王妃避着她的时候,根本没有自己央求进宫的桥段。
王妃这样说,无非是为了让皇后觉得,自己是因为不能进宫,又实在求告无门,才为传言而推波助澜。
皇后听了,微微点头,问道:“秦红弦,平阳王妃所言,可是真的。”
红弦伏在地上,语带哽咽:“是。”
王妃劝道:“论理,国家大事,臣妇不敢置喙,可是娘娘,秦家姑娘有过,也有功,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抵了吧。”
皇后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罢了,抵了罢。黄莺,那些传闲话、嚼舌根的奴婢,一律处置了吧。至于外面,这等闲汉莽妇,总是少不了的,有了新闲话,他们自然会去传新的。秦家这点故事,一层层地翻出来,倒有意思。让他们接着传吧。”
听到这里,王妃笑盈盈地对红弦与粉蝶道:“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快叩谢娘娘天恩。尤其是红弦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那么沉不住气?”
皇后轻笑一声:“罢了,也别谢我,你既疼她,就好好教她吧。别等到要让本宫来教的时候。”
王妃含笑道:“能得娘娘教导,那是她们两个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皇后轻摆了摆手:“别拿这话敷衍本宫。本宫这些天,是真累得慌,你还与本宫添乱。”说着,皇后又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王妃看在眼里,心念一动:“娘娘,你是脖子不舒服,近来还没精神么?”
皇后随口道:“是啊,怎么了?”
王妃正色道:“去年臣妇也是这么个症状,臣妇家中赏菊的时候,发现是脖后中了一支极小的镖。这个事儿,您听说了么?”
皇后听了,抬起眼来,有些惊慌地道:“你是说本宫……也是中了镖?”
王妃低下头来:“臣妇不敢乱说,不过当日发现那镖的就是红弦,您要是放得下心,不如让她给您看看。”
红弦听到这里,紧张得双手按住地面,她几乎看到她的指节,微微发白。
皇后看了一眼红弦:“她还有这本事儿?”
王妃含笑道:“她是我儿明箴的师妹,怎么差得了呢?”
皇后听了,笑道:“你这个人啊,真是一颗心全放在你们明箴身上。凡一沾上你们明箴,全都是好的。人也是一样。宫里这么多太医不知道怎么回事,难倒让她看了就能知道了。”
王妃有些讪讪地道:“平阳王宫里的宫医,自是比不得宫里的太医,不过医道也都是好的。只是这个事说起来,也怨臣妇,臣妇那时多少有些讳疾忌医,身上不爽利了,也不肯让宫医们瞧。再一个纵是瞧了,她们也看不到臣妇脖颈后的样子。几个能看到的丫头,又不懂医道。”
皇后笑道:“既这么说,秦红弦还懂医了?”
王妃看了一眼红弦,回道:“谈不上懂,可是她是我儿明箴的师妹,她手上的功夫是高的,又认识些穴位,眼力也好,自然就看出臣妇脖颈那里的不是痣了。”
皇后听了,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秦红弦,你过来,给本宫瞧瞧。”
王妃笑道:“即便娘娘的脖子同臣妇不一样,也无妨,让她给您按按也是好的。臣妇现今每天是离不开她的。”
皇后笑道:“叫你说的,这秦二姑娘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了。”
红弦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地挪到皇后身后,道一声:“娘娘恕罪”方把自己的双手,搭在皇后的肩膀之上。
红弦不敢像往常给王妃按的时候那么用力,只是轻得不能再轻地替皇后按着。
皇后朝王妃取笑道:“你带这俩丫头来时,没给她们饭吃,是么?”
王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望着皇后,问道:“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笑道:“这红弦姑娘的手上,怎么没什么力气啊?”
王妃听了,豁然笑道:“娘娘说笑了,红弦这是不敢呢。”
皇后微微转过头去:“好了,别按了,你先下去吧。”
红弦听了,略躬一躬身,退到了自己的长姐旁边,重新跪下。
皇后笑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红弦低着头,伏在地上:“娘娘恕罪,臣女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王妃又道:“红弦你仔细看看,我脖子上的那个,你也不是第一天就看到的。”
红弦是低着头:“皇后娘娘的脖颈光滑如玉,实在不像是中了镖的。”
王妃听了,略点了点头:“也许是臣妇杯弓蛇影了。”
皇后轻笑一声:“就是你杯弓蛇影了。就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有个精神不足的,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慢慢养着呗。打不起精神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王妃一时,有些神伤,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些,只是她宁愿相信那是中镖的迹象,也不肯相信是自己年近老迈。她宁愿相信自己的夫君是因为饮食不知保养,也不愿意相信那是行将就木的景象。
皇后不知王妃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因为误猜自己中镖,而不好意思说话,便笑道:“你啊,就是爱多想,本宫问你,要是本宫真的中了镖,这皇宫里,还不得是血流成河?”
王妃起身,朝皇后行了半礼:“娘娘您说得是。”
皇后轻笑一声:“罢了,就这样吧。你带着这俩丫头回去,好生管教着。对了,秋日里选秀,这两个丫头,可在名册里?”
王妃听了,脸色一变。
皇后呵然一笑:“你放心,本宫不同你抢人,只是还是让她们把该走的路走了,那才体面些,不是么?”
王妃听了,只得道一声:“是”。
皇后说不抢人,可是却还是执意让红弦走一走选秀的过场,这半的,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明箴请下婚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