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垂着头,低着声音:“千岁不恼臣女就好。”
王妃轻呼出一口气:“我恼你啊,可是我再恼你能怎么办呢?趁明箴不在时,把你给处置了?这也不是不行,可是明箴那孩子,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怎么办呢?我老了,人们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替你们撑不了多久,早晚,这平阳宫,要靠你来执掌。”
红弦缓缓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王妃。
王妃轻笑一声:“怎么,怕了,早晚不就是这一步么?”
红弦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王妃又抚了抚红弦的面颊:“听到你往东宫去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怕么?当初明简的妻子,也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那余氏,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出身也是清白,谁知道她暗地里,却又有那么一层身份。如今,这件事,我根本就说不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意弄这么个女人来害他呢。”
红弦张了张嘴,想要劝一劝王妃,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王妃又道:“如今,到你这里了,我是真怕你与外人,再有什么纠葛。”
红弦有些怯懦地道:“可是东宫……”
王妃叹了口气:“怕的便是东宫。如今东宫与秦王何等纠葛。平阳王宫怎么敢身陷其中。”
红弦慢慢垂下头:“臣女明白。”
王妃叹道:“你啊,这个时候明白了,还不算太晚,红弦,你要知道,这些年来,平阳王宫能够屹立不倒,凭借的不是什么战功赫赫,凭的是在朝堂上不曾做错。”
红弦低着头:“臣女宁愿跟着师兄到战场上厮杀。”
王妃骂道:“混账话。你是什么人,要等你上战场厮杀了,这天下早就大乱了。”
红弦又道:“可是,朝堂上那些事,臣女不懂,与各家的夫人小姐的交际,臣女也做不来。”
王妃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你做不来,又怎么办呢?让你师兄另娶?他可肯么?他若不肯,这平阳王宫就彻底翻天了。”
红弦低垂着头,心里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妃伸出手来,拉着红弦的手:“红弦,帮帮你师兄,你不会的东西,我可以教你。”
红弦咬着牙,点了点头。
王妃笑道:“行了,起来吧。这一天,膝盖该疼了吧。”
红弦苦笑一声:“岂是这一天啊,这半个月来,臣女差不多就是跪着过来的。”
王妃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大理寺的人对你怎么了?”
红弦伸手在王妃的床头,撑了一下,艰难站起:“他们倒不曾把臣女怎么样,只是问话,一天问个几回,在那些大人面前,臣女总不能不跪。”
王妃嗔笑一声:“谁让你自做主张,跑城外去了。偏偏就赶上这么一个事儿。”
红弦微微皱眉:“小王妃就那么没了,臣女是怎么也没有想到。”
王妃叹道:“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现在就这么在大理寺悬着呢。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清了。”
红弦知道,王妃这一说查不清,那便意味着,即使查出了余氏死因,也不会轻易地公之于众。
红弦勉强笑了笑:“说到大理寺,倒有一件趣事儿。昨儿臣女从东宫回来,还没坐稳了,就有大理寺的徐梦达来送还臣女的衣裳首饰还有书。”
王妃不以为意地道:“他原该给你送来的。”
红弦轻笑一声:“送这些东西,倒不算什么,只是,那包衣裳的包袱皮儿,是拆了的蔡慧卿所制的缂丝花鸟屏风,那放首饰的匣子,是里面有夹带的乌金木。”
王妃有些惊讶地道:“夹带的什么?”
红弦歪着头:“臣女当时只认出了屏风。所以诈了他一下,说那匣子的份量不对,里面定有夹带。他却也没说什么,默认了。”
王妃听红弦直接将话与徐梦达挑明,未免有些举味索然:“嗯,那然后呢?”
红弦笑道:“就叫他把那两样东西给拿走了。”
王妃叹了口气:“也罢,拿走了也好,省得放在你秦家,将来也是个事儿。唉,到底你还年轻,要是我,直接把那东西扣下,再转送出去。”
红弦皱着眉:“臣女也这样想过,只是怕不等送出去,臣女就得落个抄家灭门。所以,终是不敢冒险。”
王妃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他送回的衣裳首饰里,可有夹带,你都查了么?”
红弦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倒霉,初一那日,臣女往城外,原是因为臣女的继母难产,要寻稳婆,好不容易请到了武娘子,让臣女的继母平安诞下一对儿龙凤胎。偏偏臣女那命薄的兄弟,昨天又没了。当是臣女抱着送回来的衣饰书籍,正要回去细细查看。臣女的父亲一听小弟没了,当时急火攻心,吐了血,臣女当时慌地,直接把东西扔地下了。后面一直顾着父亲,也没顾过来那书。如今,臣女也不是替自己委屈,昨天那个乱劲,臣女是真过不来。”
王妃有些满不在乎地道:“你那兄弟,没了也就没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你在大理寺的这些日子里,你那继母也没闲着。”
红弦淡然一笑:“她难产又是早产,自是要好生补养的了。”
王妃哂笑一声:“要是那样,倒好了。她这些日子,看你是沾了平阳宫的案子,平阳宫也没出头保你,便忙不迭地收买一群混混,茶寮酒肆里没少散你的谣言。”
红弦依旧淡然笑道:“这日子,茶寮酒肆没几家开张的,她又能散什么谣言呢?”
王妃对红弦对自己声名的不在乎的表现,很是不满:“茶寮酒肆固是没开多少,但那常年在外的,也没走,那些赌坊伎馆也没关。”
红弦听了,眉毛微皱:“那些地方,没事儿还是是非呢,这再有人故意地去传,那得传出什么来?”
王妃轻笑一声:“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红弦微微顿足:“您若不信,臣女便不怕。”
王妃叹了口气:“那些话,我当然不信,可是你要知道,虽说父母之命,可是你师兄的婚事,不是只凭父母之命的。宫里不点头,断然不行。”
红弦微微垂下眼眸:“臣女明白。”
王妃轻抚了一下红弦的胳膊:“你却也不用怕,我自不会让那些谣言,传进宫里去的。打明儿起,我便请旨进宫,我倒看是谁能把那些不干净的话,传进宫里去。”
红弦听了,便要跪下谢恩。
王妃拦道:“罢了,跪了这么久了,还跪什么。回去吧。斑兰,陪红弦过去吧。”
红弦听了,略微抽抽鼻子:“千岁,臣女实不知道,她们到底都传了臣女什么谣言。”
王妃轻笑一声:“先回去睡吧,今儿睡个安稳觉,明儿一早,我再告诉你。”
红弦听了,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便与听到声音进来接自己的斑兰出去了。
勉强回到东厢房,红弦一下子瘫在炕上。
斑兰笑道:“姑娘快起来,奴婢伺候您把衣裳脱了,这样睡也不解乏。”
红弦咕哝一声:“不了,就这样吧,我实在是,太……太累了。”
斑兰有些倔强地道:“不在这一刻的。”说着,直接上前伸手拉着红弦的胳膊,就要把红弦拽起来。
红弦不得不坐起身来,在那没好气儿地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了,就这么拽我,也不怕出事儿。”
斑兰一边夫红弦脱着衣裳,一边笑道:“若论胆子大,谁能比得过您啊。王妃的寝殿,您也就那么闯了。这要是王妃真恼了,您怎么办?要是王妃真就要打黄竹,您还就真替黄竹挨打么?”
红弦半睁着眼:“又不是没挨过。”说着,抬起胳膊,让斑兰替自己脱了衣裳,想要再站起来,把下裳换了,却再没有用上劲儿。
斑兰脸上带着笑:“行了,您快躺好了吧。”说着,让红弦躺好,解开红弦的衣带,将红弦下裳拽了出来。
“哎呦”一声,红弦被斑兰地惊呼叫得清醒起来:“你叫什么呢?”
斑兰眼中蕴着泪:“姑娘,你忍一忍,我去拿药酒。”
红弦轻笑道:“拿什么药酒,快睡吧,我累了,你也累了。”
斑兰忍着泪:“您膝盖上伤得太重,今儿要是不上药直接睡了,好得就慢了,您略等一等,马上回来。”
说罢,斑兰转头便走。
红弦阖着眼,躺在炕上,再也没有余力想其他。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了几声“红弦”,却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不多时,只觉得一双膝盖愈发地疼痛,她有些忍耐不住地“哎呦”了几声,却终是无力,兀自睡去。
一觉天明,红弦看到窗子上映着暖暖的阳光,不由得问道:“什么时辰了?”
斑兰笑盈盈地道:“巳时刚过,姑娘有什么事儿么?”
红弦一拍额头:“糟了,怎么睡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也不叫我呢?”
斑兰笑道:“千岁吩咐了,只要您没病倒,想睡多久都别叫醒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