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珠儿突然跪倒,红弦不由得一惊,连问:“怎么回事儿?”
粉蝶亦对珠儿道:“有什么事,你对二小姐说,别只顾着磕头。”
珠儿连道:“回两位小姐,方才夫人跟三小姐在老爷那边说云岫、云青两位姐姐的名字取的不好,要老爷处置这个事儿呢。”
红弦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啊,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啊,这不算什么。哪就像你说的似的,到了要命的地步。”
珠儿道:“二小姐,如今老爷震怒,一心只觉得小姐您留身边的两位姐姐叫这样的名字,是有意为之。云岫姐姐也还罢了,只是云青姐姐的名儿,犯了老爷的讳。看老爷的样子,是有些怪罪小姐您的。”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起来。”说罢,便直接往前走。
粉蝶连往前追了两步:“妹妹,你有什么主意了,可要我帮忙么?”
红弦轻哼一声:“用不着,你只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后面的云青、云岫二人,互相看对方一眼,眼神之中,都有些害怕。
按说,丫鬟的名字冲撞了主人的名字,不过是当丫鬟的换个名字,也就完事儿了。
她们这些人,自被家人卖掉那天起,都不知道改过几回名儿了。莫说是冲撞了主人,便是没有,只要主人哪天高了兴了,给换个名字。甚至说,换了新的差事,主人习惯于用之前当那差事的人名字,便也跟着该做之前那人的名字,对于她们来讲,也不是什么稀奇。
可是,如果只是说,这些让她们改个名字,就能完事儿,珠儿又为什么这样慌张恐惧呢?
两个丫头扶起珠儿,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
“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跟上,在后面干什么呢?”红弦回首,唤过几个丫头。
三个丫头连忙追了上来。
红弦轻笑一声:“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害怕的是什么。”
珠儿道:“小姐,您这些日子不在家里,听外面的传闻,您很得平阳王妃的宠。夫人她料定,您这一回,比之往日更为骄矜,听到要改您身边丫鬟的名字,肯定会大闹。您若一闹起来,难保不会激怒老爷。老爷一怒之下,两位姐姐难免会吃亏。小姐,奴婢求您,哪怕为了两位姐姐的性命。您这一回也软和一些,千万不要顶撞老爷。”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放心。”
红弦愈是这样说,三个丫头愈是放不下心。
“大小姐,您劝劝二小姐。”珠儿转过头来,朝粉蝶道。
粉蝶看着朝自己求助的珠儿,还有一直拿眼睛望着自己的云青、云岫两个人,不由得心里一软,只道:“你们放心,到时我会从中斡旋的。珠儿,你是个好丫头,当初云青帮了你,你如今反过头来,要来帮云青。”后面两句,她有意将声音提高,说与红弦听。
红弦听在心里,也不说什么,只是往前走。
一行诸人,到了正房屋前,珠儿进去回了话,又回来掀帘子让四人进去。
红弦、粉蝶二人一先一后进了屋,两个丫头才跟进去。
红弦、粉蝶与堂上的父亲秦士清、继母谭氏见了礼。紫袖从椅上站起来,朝红弦、粉蝶轻佻地行了半礼。
秦士清本就木着张脸,看到不副不以为意的红弦,心里又添了几份不满,却还是敷衍着朝二人说一声:“行了,坐吧。”
红弦坐在椅上,看着底下跪着的自己两个丫头,转头对自己的父亲秦士清轻笑一声:“爹,女儿这刚回来,您老人家就让女儿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士清也不理会红弦,只看着底下的两个丫头:“谁叫云岫?”
云岫往前膝行半步,朝秦士清叩了个头:“奴婢叫云岫。”
“另一个,想来就是云青了吧。”
云青低头道一声:“是”。
歪坐在秦士清旁边的谭氏,软软地道:“这俩丫头看着倒都伶俐。不如改个名儿,就叫伶儿、俐儿吧。”
红弦轻笑一声:“继母您老人家,都这个月份了,不说好好安胎,怎么想着给我身边这两个丫头改名儿了?”
紫袖在旁边拱着火道:“是啊,娘,姐姐何等要强的人,您要改她身边丫头的名字,也要好言相求才是。您这样说,姐姐定然觉得您是有心压她一头,不肯的。再说了,姐姐这俩个丫头,都是她叫惯了的,这么着让改,姐姐肯定不愿意。”
谭氏含笑道:“哎呦,二姑娘,怪我这回说话直。只是你身边这两个丫头的名字,实在不妥,一个犯了重了你妹妹的名儿,一个犯了你爹的讳。”
红弦轻笑一声:“是么?云岫的名儿,是我娘当初给取的。您今要愿意改,也成,只是不该问我。”
秦士清咳嗽一声:“你的丫头,不问你,问谁啊?”
红弦再次听到秦士清咳嗽,心里不由得一颤,却也没有多想,只道:“这个事儿,别问我,问我就是:我娘取的名儿,我不能违了她老人家的意思。继线她真要想改,要么,到祠堂问过我娘,焚一炷香,祝祷一番,看是什么结果。要么,您老人家直接给改了,您同她老人家夫妻敌体,您老人家可以驳她给定下的名儿。”
秦士清压着气,道:“那不说云岫,云青那个丫头呢?”
红弦含笑回道:“说来也巧,云青的名儿,是她本名儿,她本家就姓云,她爹娘当初给取的就是一个青字。也因着这个巧,我才看重她些,让她与云岫并肩,再到后面,我收云岚时,才也给用的云字。”
谭氏连道:“二姑娘,云岫重了你妹妹的名儿,你不愿意改,也就罢了,毕竟,你妹妹她不如你尊贵。可是那一个是犯了你爹的讳了。她一个丫头,改个名儿,算什么大事儿,你为人子女的,为了这个,顶撞你爹,为免有些不该吧?”
“那丫头的名字是我叫了十来年,叫习惯了的。”
红弦话音刚落,紫袖便跳出来:“娘,我就说嘛,姐姐她叫习惯了的名字,哪那么容易改的。”
红弦不等紫袖说完,冷笑一声:“这名字是我叫惯了的,那丫头打落生起,就听别人这么叫自己,也是听惯了的。愣不怔地给她改了,她怕是也听不惯。不如这样儿。今年年景不好,咱们家索性也放出几个人,把她放出去吧。”
云青同珠儿,如今要好,此时的红弦,无暇断其是云青的心在谭氏这边,还是珠儿有意向自己这边投。
只想着将云青弄走,倘珠儿因云青对她的善待,而倒戈于自己这边,那么云青离开,也并不没有受什么委屈,自己也算对得起这两个丫头了。倘是云青的心在谭氏这边,弄走了她,自己身边倒少了一个眼线,省下不少事儿。
谭氏似有哀怨地道:“多事之秋,好端端地怎么又想起往外放人了。我可听说,京中那些豪富之家,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买人进来,算是行善积德,给穷苦人一条活路。”
红弦微微冷笑:“就咱们家,算得上豪富之家么?到现在,连炭都不能各屋都点上,得大家挤在一间屋里睡了。你不是说,那些豪富之家这时要买人么,正好,咱们家放出几个,让他们去过好日子。”
云青朝红弦膝行几步,轻轻地拉着红弦的衣裙:“小姐,您不要我了么?”
红弦轻骂一声:“蠢才,我又不卖你,这几年,你手里存的那点私房也都让你带走。出去后,你实在没地方去,往夫人口中说的那豪富之家自卖自身,照样是当丫鬟。比咱们秦家的日子还好过些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再说了我宜兰堂这些丫头,平日里虽还称我一声小姐,但我早将各人的身契还给你们了。你们本来就是想走随时可以走的。”
云青满脸惊讶地道:“小姐您说什么啊?奴婢并没有自己的身契啊?”
云岫却道:“怎么会呢?上回小姐回来时,小姐就把我的身契给我的,怎么你没有么?”
红弦轻笑一声:“我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了,上回我回来时,你忙着照顾夫人身边的珠儿,她们时候,她的腿还没恢复,夫人又有些受惊,你心眼好,怕夫人这边忙不过来,没有人能照顾珠儿,就过来了。那时,我还特意让黄四奶奶把你的身契给夫人这边送过来了呢。想来是她老人家年岁大了,回头问她一声就是了。”
谭氏忽地拦道:“不用问了,这丫头的身契,在我手里呢?”
红弦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谭氏。
秦士清生怕红弦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刺激到谭氏,连忙拦道:“贞如你也是,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啊?那丫头的身契在哪儿,你快叫紫袖去拿过来,赶紧给了那丫头罢。”
谭氏脸上带着尴尬地笑:“就在我妆台的小抽屉里。”
红弦站起身来,朝秦士清行了半礼:“爹,若没别的事儿,女儿先回去了。”
秦士清有些不耐烦地摆手:“回罢。”
红弦对云岫、云青道:“走吧,瞧把你们吓的。明明都算是自由身了,还被这个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