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带着云岫、云青两个丫头,轻慢慢地回宜兰堂。
云岫拉着手心冰冷的云青,心中十分地不解。她想不通,为什么同样的事,小姐会留下她,而让云青离府。
她与云青、还有云岚,几乎算是一块儿在小姐的身边长大,那些年,她们陪在小姐身边,也一样地读书识字,一样地能弹几调琴,能画几笔丹青。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待云青,似乎有些疏远起来了。
细想起来,小姐待自己,亦不如云岚亲近了,这些人之中,反倒是云岚还有那个王宫送来的阿柔,成了小姐的心腹。
云岫想不明白小姐的心里在想什么。云青也想不通,她固然与夫人那边的珠儿走得近一些,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儿。
回到宜兰堂,诸人才发现粉蝶没有跟来。
红弦也不理会,只是坐在绣床上,望着脸上带着疑惑的两个丫头。
倒不是不在意粉蝶,只是觉得此时在秦士清面前,谭氏母女未见得会有机会对粉蝶不利。
便先将粉蝶放下,只对诸婢道:“你们都先出去,我同云岫、云青两个说说话。”
一时诸婢皆退到隔壁屋里。
红弦手里捻动着串珠,笑道:“说罢,两个人都是一脸愁容的样子。”
云岫望着红弦,跪了下来:“小姐,能不能不让云青走。”
红弦微微一笑:“云青,到了今儿,咱们之间,能不能开诚布公地把话说明呢?”
云青跪了下来,眉眼之间带着疲惫:“小姐但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
红弦冷笑一声:“之前,我的荷包让人换过两回,云青,你知道么?”
云青还记得上一回红弦从王宫回来,便这样问过自己一回。那一回,在漆黑的院落里,红弦亦是这样一句话,无论词句还是神态,都是分毫不差。
云岫转回头,望着云青:“云青,你到底做过什么?说啊!”一边说,一边伸手摇晃着云青的双肩。
红弦轻笑地望着两个丫头,手里捻动着串珠。
云青几乎有些怔怔地道:“奴婢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姐的事儿。”
红弦微微一笑,等待着下文。
“那一回,王宫赏菊宴前,三小姐是让奴婢给您换过一回荷包。可是,奴婢虽然不认得里面放的是什么,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便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换成寻常香粉。至于您说的换过两回,奴婢也不知道另一回是怎么回事儿。”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真的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么?”
云青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里面的东西,你倒在哪里了?”
云青低着头:“还在奴婢自己的旧粉盒里。”
红弦哂笑一声:“你倒不怕,让人发现了,自己说不清楚。”
云青低着头:“奴婢后来,有心找地方扔了,只是天气渐冷,咱们院里的小湖又冻上了。扔到别的地方,又恐叫人发现。若是落到三小姐手里,奴婢难免被灭口,若落到别人手里,奴婢也会落一个攀污小姐的罪名。所以,一直奴婢便没有处理掉。”
红弦冷笑道:“去拿来,我瞧瞧,紫袖当时给我预备下的什么好东西。云岫,你跟着点。”
二婢躬身领命,低着头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屋内只余下红弦一人。
红弦的心里,一时也想不通云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小丫头,身上的疑点太多,之前种种迹象表明,她是谭氏跟紫袖那边的人。她甚至毫不避讳地去照顾珠儿。
可是如今看来,珠儿也因此,会像自己这边示警,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于自己总不是坏事儿。
这一回回来,看着别的丫头,都在这屋里烤火,唯有云青在给云岚熬药,云青这丫头,又像是没有什么心机的。
小小的云青,倒让红弦有些琢磨不透。
很快,云岫、云青两个便回来了。
云青跪在红弦面前,将粉盒奉上。
“打开。”红弦不冷不热地命道。
云青打开粉盒,捧在红弦面前。
红弦如今渐通药理,稍一闻,便知其中大概:“收起来吧。这里面还杂着香粉,不那么好分辨。算起来,我也该谢你,若在当时,我没看出来,倒着了她的道儿。从今往后,不管你走到哪里,这个事儿,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哪怕泼天富贵、斧钺加身,亦不许说一个字。至于这盒子粉,云岫,你给我收好了,不许让任何人碰到。”
二婢皆战战兢兢地连声称“是”。
红弦有些颓然道:“云青,这些年,你手里存了多少银子,够安家的么?”
“小姐,云青同您说实话了,您还不肯留下云青了么?”
红弦苦笑一声:“留下做什么呢?到外面,怎么不能活。何苦在这个地方,整天里算计来,算计去的。况且,方才在那边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以为她们所要的,只是想让你们两个丫头改个名字么?笑话!”
二婢不解地望着红弦。
红弦正色道:“云青,你不是同珠儿要好么?你临走之前,问问珠儿,那娘儿俩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法。”
让红弦身边的两个丫头改名,当然不会是谭氏母女的目的,那毕竟于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最多也不过是落得一个向红弦示威罢了。
她们的目的,红弦心知肚明,当时如果红弦话风稍软那么一点,或者是一句话答复不上,势必便会引到这两个丫头不敬主上的罪名。她们两个的性命,乃至红弦在这家中的地位,都会受到实质性的损害。
如今事已过去,红弦若是这样说,只能落一个编排继母继妹的名声。所以,她也不说,只让云青去问珠儿。
至于珠儿说不说,说了之后,结果怎么样,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红弦又道:“云岫,收了香粉,给云青拿二十两银子安家。之前她总弹的那张琴,也给她带上吧。她平日穿戴的衣裳、首饰,也都带走。”
二十两银子,对于孤身一个人来讲,在京城住客栈也够住二年了,也够小门小户的姑娘的嫁妆的了。云青又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她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的。
二婢见再难转圜,只得称答应。
一时,红弦又笑道:“云青,你也不用太着急,东西多,慢慢收拾着,等收拾利落了,再走也来得及,等临走的时候,跟珠儿说,她将来若有难处,你也帮衬她一把。也算你们没有白好这一场了。”
“珠儿会有难处么?”云青望着红弦,问道。
红弦轻笑一声:“傻丫头,她们这么做,定是知道你的心,不在她们那边,你同珠儿一直要好,你以为她们会不疑心珠儿么?”
云青语带哭声:“云青走后,珠儿还在她们手上,奴婢怎么能帮得上忙呢?”
红弦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也是,你容我想想法子,方才不是说要放出一批奴婢么,我会想办法让她们把珠儿也放出去的。只是,到了外面,也只能你们之章,互相帮衬着了。我就再插不了手了。”
云青朝着红弦再三地磕头:“奴婢谢小姐大恩。”
红弦莞尔一笑:“行了,起来吧,收拾自己的东西去吧。我是不急着撵你走,可终究是迟则生变。云岫,你留下。”
云青又朝红弦叩了个头,便退了出去。
云岫不解小姐此时留下自己,还有什么吩咐,只一双眼泪盈盈地望着红弦。
红弦轻轻地拍了拍云岫的脸颊:“傻丫头,看明白了吧?”
云岫连连摇头,头上的刘海不停地晃动。
红弦哈哈笑道:“那就对了,别说你没看明白,我都没看明白,你说云青这丫头,到底是人是鬼呢?还是说,我们姐几个,都让这丫头给算计了?”
云岫只是望着红弦,不发一语。
红弦苦笑一声:“罢了,我也没心思去琢磨她到底是谁的人,就让她这么走了,也就罢了。只是云岫啊,咱们家里,这等让人琢磨不出是人是鬼的,指不定还有多少,往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多想想。可别再像之前,一味地信人。若自己想不明白,问问我,或者是问问阿柔。”
云岫连连点头,刘海一颤一颤的。
红弦轻笑一声:“好了,去吧,帮云青收拾收拾东西,也不枉你们一起长大的情份儿了。”
云岫站起身来,大着胆子,向红弦问道:“小姐,您既然不知道云青的心,是不是在咱们这边儿的,那为什么还要让她带走那么多的好东西。还许她二十两银子。”
红弦轻笑一声:“可是,只有这样,那边的二位,才能认定云青是我的人啊。咱们这边弄不明白的事儿,那二位比咱还不明白呢。”
云岫莞尔一笑。
红弦又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丫头若还是心思在我这边的,我总不好让她太受委屈。总要让她出去之后,别太艰难。罢了,也怪我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没有空在她身上慢慢下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