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蝶转回身来,对谭氏道:“红弦如今在王宫顺风顺水,您又何必跟她做对,到最后,难受的还不是咱们么?”
谭氏冷笑一声:“你当我和你一样,一辈子给别人当狗的命。”
粉蝶幽幽地别过头去,叹了口气。她如今,别无他想,只想在这乱局之中,能够活下去。
就在此时,紫袖穿着一身大红斗篷,手里拎着根竹枝,笑盈盈地蹿了进来:
“娘,粉蝶,你们怎么了?粉蝶,你又招娘生气了?”
谭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帖子,向紫袖摆了摆,你看看吧。
紫袖还不知事情原委,将竹枝别在腰上,笑嘻嘻地接过帖子,打眼一看,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粉蝶觉出不好来,往后退了两步。
紫袖看完,歪着头,笑嘻嘻地将帖子一分两半儿,甩在地上,又踩了两脚:“这下子,你还去么?”
粉蝶阖一阖眼,转身便要离开。
紫袖取下腰间的竹枝,朝粉蝶背后甩去:“叫你不理我。”
粉蝶仗着身子强健,连跑几步。
紫袖便在雪地里追打着粉蝶。
谭氏挺着大肚子,走出屋来,连命:“翠儿,拦着点儿。”
“干什么呢?”秦士清与秦墨池父子,从影壁墙转过来。
粉蝶听到秦士清的声音,连忙停了下来,转身面向秦士清。
紫袖在后面,一个不及,打了个趋咧,险些滑倒,竹枝脱手,打在了粉蝶脸上。
秦士清一脸怒容,也不理会两个胡闹的女儿,大踏步地走到妻子谭氏的面前。
墨池紧随其后,走到两个妹子的身边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自打谭氏母女进门起,这个家便没清静过。他平日里,常在书院,不像红弦一般,每日与她们周旋。处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他倒比别人更清楚其中的利害,也知道粉蝶在其中,有过多少委屈。
只是,这个妹子,到底与他隔了母,他做不到像待红弦一般待她。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周旋在后宅之中,偶尔关怀那么一两句,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足够。
“墨池,先带粉蝶,往你书房说说话儿。”
墨池听了,温然一笑,走到粉蝶身边,便道:“走吧,粉蝶。”
粉蝶有些木然地望着在场诸人,直到墨池上来拉着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她将手从墨池的手中抽出,道一声:“好。”便跟着墨池走了。
遣去了墨池、粉蝶,秦士清揽起娇妻那已经有些粗壮的腰:“好了,回去吧。我知道,你是现在也没经历管她们。倒叫紫袖惊了你。”
谭氏瞥一眼秦士清:“您这话说的,姐妹们打闹,倒都是紫袖一个人的错了?”
秦士清也不辩驳,只叹了口气,对紫袖道,在这边等我。
说罢,便与翠儿将妻子扶回后面卧房,让妻子在床上坐好,秦士清方道:“你方才说两个人打闹,我只埋怨紫袖一人。眼下之意,便是我偏心了?方才紫袖追着粉蝶打,难道说,还是粉蝶的错么?贞如,粉蝶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我不说你能待她像紫袖一般,可也别这个样子啊。就方才这个情景,传出去后,咱们秦家得成什么样子?上回平阳王宫赏菊会回来,我问你她们姐妹怎么样了,你总不肯说,我在外面也不是一点耳闻没有。贞如,咱们家现在这点名声,就指着红弦、墨池两个人在外面撑着呢。咱们家,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
谭氏哂笑一声:“是非曲直,您是问也不问,在您眼里,就只有秦红弦是亲的,紫袖算得了什么啊。您要真这么看不上我们母女,我也不多说,那边有纸有笔,您什么样文书,没有不会的,一封休书,我自走人。”
秦士清脸上含着笑:“好端端地,怎么又说到这里了?再怎么说,紫袖也不该拎着竹枝这么打她姐姐。”
谭氏别过了头,喘着粗气:“我没说她打粉蝶就对,可是您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紫袖的不是。”
秦士清嗐了口气:“还用问么?还不是明儿平阳王宫,再办花宴,只叫了粉蝶,没有叫上紫袖,紫袖那丫头就不乐意了。万幸,她是没有当着平阳王宫来下帖子的人的面大打出手,这要是当着人家的面儿,那可就……你想想,紫袖的将来,要怎么办吧。”
谭氏一脸惊疑地望着秦士清:“您知道的倒快。”
秦士清轻笑一声:“哧,我原也不知道,在门口看见平阳王宫的车驾,上前寒暄了两句,又赶上墨池回来。”
谭氏皮笑肉不笑地道:“正要问您呢,大少爷不在书院读书,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秦士清道:“明儿花宴,平阳王宫把帖子下到书院里去了。他回来找件衣裳。”
谭氏苦笑两声:“倒是红弦那丫头恨毒了我,也恨毒了紫袖了。”
秦士清轻轻地拍了拍谭氏的手:“贞如,别同孩子一般计较。”
谭氏苦笑:“她怎么恨我都成,可紫袖是她的妹子啊。为什么有好事,她能想到粉蝶,都想不到紫袖。就算是我们做错了什么,紫袖也还小……清郎,给紫袖想想法子。”说着话,伸手揽住秦十清的脖颈。
秦士清将谭氏的手撂下:“你别这个样,再闪了腰,好生坐着。紫袖那边,你放心,明年大比之年,我肯定给他找个会疼人的。平阳王宫那边,咱就别想了,成么?”
谭氏似有不信地望着秦士清:“清郎,进京的举人,真有好的,轮得到咱们袖儿么?您偏心不能偏成这个样子。我是出不了门的,我不知道您在朝里,怎么就把平阳王那边说通了,让红弦那丫头,如今在王妃、郡主们面前能说得上话来。您能给红弦谋那么一个前程,怎么就不能给紫袖也谋一个。”
秦士清只觉得好笑:“我往哪儿给你再找一个共掌天下的平阳王去?然后,你给我听好了,红弦现在是在平阳王宫给郡主当伴读,亲事并没有什么着落。第二,当初跟王爷面前,不是我给红弦谋求的,是王爷先找到我这边的。我要是有心给谋划婚事,头一个该办的是粉蝶,不是红弦。第三,就凭紫袖那个脾气,真让她嫁到公侯王府,她周旋得了么?与其让她在那里受气,不如给她找个会疼人的。最后,你给我记住了,我当初,也是进京的举人。凭她紫袖,举人没有什么配不上她的。”
说到最后,秦士清几乎直指着妻子的脸面。
谭氏脸上带着泪:“都是您的女儿,哪里会差那么多,怪只怪,紫袖投生到我的肚子里,她若像红弦一样,又哪里会……都是我这做娘的担误了她……”
秦士清不想再解释什么,只对翠儿道:“翠儿,照顾好夫人,我去看看粉蝶有没有伤到。”
看粉蝶的伤也只是一个说辞,他只是不想再与妻子纠缠下去了。
他知道怀孕的女人往往脾气不如怀之前,他也见过几回怀孕的女人,便是谭氏,也不是头一回。可是秦士清万万没想到,这回的谭氏,竟至如此的无理取闹。
却说粉蝶跟着墨池到了书房,她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的椅上,看着墨池在找什么东西。
墨池一边找东西,一边道:“你先在那里坐一会儿,我跟你说,明儿王宫叫咱们两个过去,我现在也摸不准脉,不过有红弦在里面,你又是去过的,咱们都不用担心的。唉,这屋里怎么这么冷,不行一会儿我还回书院去。”
粉蝶手里拿着刚喝完的一盏热茶,用还有些温热的小瓷盅在脸上伤处滚来滚去。
墨池转过头来,看在眼里,上前夺过茶盅,道:“你别看这会儿敷着舒服,明儿一早肿起来,我看你怎么见人。”
粉蝶神色迷离地道:“见不了人,便不见了。也省得人家看了,心里难受。”
墨池嗔道:“这叫什么话?她们不想让你出门,你就不出门了?她们想让你死去,你就死去,是么?”
粉蝶有些惊慌地望着墨池:“我总是怕死的,我又没有红弦的本事,我不听她们的,她们的要是朝我来一回雇凶伤人,我根本躲不开。”
墨池有些气哼哼地道:“我知道,我这些年待你不如待红弦。那是因为,一个是我一直在书院,精力不足,再一个,你当时跟她们还算处得来。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跟她们闹成这个样子。你不用怕,到明天,你跟我一辆车走,我不信他们有天大的胆子,敢把咱们两个都害了。你能放心了么?你等着,我给你找些药来。”
粉蝶自一开始,便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关切,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墨池将自己的帕子给粉蝶,笑劝道:“好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儿,打点好精神,明天去平阳王宫。我先给你找药去,回头,你还得给我讲讲,王宫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