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场雪中宴,花园里的引来的温泉暗渠早已合闸,名贵的花卉在暗渠合闸前,便已起了出来,挪到花房里去。不甚名贵的草木,便留在了园里,荣枯由它。
“红弦,这回的雪中宴,要不要让你家里的姐妹也过来一趟?”宴前一日,王妃对身后替自己按着脖颈的红弦问道。
红弦低着头:“家中继母有着身孕,行动不便。还是算了。”
王妃笑道:“就她们的行事儿,也不怪你不愿意让她们过来。不过,红弦,你要懂得,让她们过来,有让她们过来的好处。”
红弦微微皱眉,只道不懂。
王妃笑盈盈地:“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些天了,总得有个说辞,是不是?你那继母不来,你让我怎么说?”
红弦仍道不懂。
王妃取笑道:“怎么,和我这里装糊涂,是不是?这样吧,你不让她们来,却也可以,不过,你猜到那时,来的那些夫人、小姐,看你就这么跟在我身边,会怎么说?弄不好再传出什么我拿你当丫头使的话来。”
红弦低着头,依旧仔仔细细地替王妃按着脖颈,这些天来,她已经习惯了绕过那颗痣:“她们说什么,由她们说的。”
王妃似带嗔怒:“你少同我这里破罐破摔的。你难道不知道,让她们来赴宴,不过就是个说辞,这种事,你让我怎么挑明这层窗户纸?”
红弦咕哝着:“您不挑明,难不曾还让臣女来挑明么?”
王妃豁然:“你一直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红弦放下双手,转到王妃面前:“千岁,当这玉兰珠兰姐姐的面,臣女也不害臊了,您的意思,臣女明白,您是有意臣女,让臣女做您的儿媳。可是,以您的身份,又不能往秦家提亲,您便想借着这回的雪中金菊宴,让臣女的继母过来。您的好心,臣女懂得。只是要怎么做,还望千岁三思。”说着,向王妃跪下叩首。
王妃有些惊慌地道:“玉兰,快扶起来。”
红弦站起身来,对王妃道:“千岁,别的不想,就臣女的继母、小妹,她们两个私下里还好,真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可是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呢。您别忘了,上一回的赏菊宴,她们都做了什么。再一个,臣女的继母月份大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受罪,您这边也麻烦。”
王妃抬了抬眼眸:“红弦,那叫你说,该怎么办呢?”
红弦低着头,这些日子来,她一直留在王宫,更多的是想让离秦家远一点,尤其是离谭氏那里远一点。她是真的害怕谭氏肚子里那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碰瓷到自己头上。
还记得两年前,谭氏的肚子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过三个月的时候,不幸流产。借着那个机会,谭氏将秦家的家人清出去不少,自己跟哥哥在当时,大闹了一场,才保住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还有哥身边的小斯。
虽然保住了身边人,那一回自己和哥哥,也很是受父亲一番斥责。
这一回,哥哥一直在书院,自己躲在平阳王宫。谭氏再想故技重施,总是闹不到自己兄妹身边的。
而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如今已是自由身,她真想撵走,于她们来讲,说不定反而是个好事儿。
红弦留在王宫之中,本为避祸躲清静。对于师兄的那一点心思,早就渐渐地淡了下去。
前两日,又凭空杀出来一个明简,夹在他们兄弟中间,红弦又哪还有半点将儿女情长萦绕心上。
王妃看红弦低头不语,只是慢慢地问道:“红弦,你怎么不说话啊?”
对于王妃的心思,红弦懂得,但却只想敷衍。她低着头:“臣女如今,也没有主意。千岁您若实在想让臣女家里过来个人,免得让来赴宴的贵客们误解了王妃,看轻了臣女。可以让臣女的长姐粉蝶,过来一趟。如果只她一人,还略显单薄,臣女听说,李家的五公子,也会过来。臣女斗胆,是不是可以让臣女的哥哥,也能一睹王宫富贵。”
王妃微微一笑:“你还有个哥哥?之前倒没听你说起过。”
红弦低着头:“臣女的哥哥,名唤墨池明年才到弱冠年纪,这二年,一直在玉梁书院读书,平日极少回家的。”
王妃笑道:“你这可是把你那长姐,架到火上烤啊。”
红弦只道:“臣女不敢。”
王妃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不瞒你说,一开始,我倒还挺喜欢你那长姐粉蝶的。不过,据你师兄说……罢了,再说多了,就成我在这里嚼舌头了。这个事儿,就按你说得办了。玉兰,想着弄两张帖子,给秦家长兄、长姐分别送去。”
玉梁书院读书的墨池,接到帖子的时候,倒还没有什么惊诧。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子,在王宫中替自己谋求而来的,便没有多想。
而秦家的后宅女眷们,听到平阳王宫又有人来的时候,谭氏与女儿紫袖,尽是忐忑。毕竟,自那一日,红弦从王宫回来,没过多久又让小王妃亲自接了回去,便再没有了音信。
这个时候平阳王宫来人,她们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平心而论,她们两个,都盼着红弦能出点什么事儿,最好是能丢了性命的那一种。可是,她们又怕红弦出事,会连累到她们。
只是,任是如何的忐忑不安,王宫来人,她们也只有远接高迎。
谭氏一边吩咐着丫头们将王宫来送帖子的宫人迎进来,一边往外厅走。
她大着肚子,又不懒得动,又怕冷,平日里都依偎在自己的卧房里,很少出门。
那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她有些懊悔自己的没有听粉蝶的话,多预备下一些煤炭,用来过冬。
待到天明一打听,那天她否定了粉蝶的提议之后,粉蝶那丫头,竟然将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钱,都买成煤炭,放在了宣梅馆。
于是,谭氏便一边安排人到京郊买煤买炭,一边将宣梅馆的煤炭充了公。
当然,充公二字,也就那么说说,最后,还是都是挪到她这屋里,留给她与紫袖用了。
可是,她做继母的,也不好这样夺了继女的东西。
于是乎,就以粉蝶一人在宣梅馆独住,不方便照料为由,让粉蝶也跟关搬到她的正院住下。
虽然只在耳房,却也还算暖和。
赏菊会前,秦士清曾命三位小姐,跟着黄四奶奶学着管家理事,各个先管着各人的那两间屋子。
到现在,却变成了,粉蝶、紫袖都跟继母谭氏住在一起,而红弦的宜兰堂,因其主人不在,只余下几个丫头。
粉蝶的筹谋,总算没让自己冻病。可是,却让宣梅馆,因为之前堆了太多的煤炭,又打理不当,变做了“宣煤馆”。
和谭氏同住的日子,并不松心。每天,她都要在谭氏身边侍奉应对,稍有不慎,便被责骂。
每到那个时候,粉蝶便仿佛耳朵听不到声音一般,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这总比冻病、冻死要强。
王宫来人,她扶着谭氏,往前头去迎。
当她们听到宫人说明天王宫雪中金菊宴,只请了大小姐时,两个人都是一脸差异地望着对方,几乎都忘记了旁边的宫人。
还是谭氏的丫头翠儿先想起来,提醒着主人,要向王宫来人表示感谢。
谭氏敷衍着客气了几句,宫人见拿不到什么好处,便拂袖而去。
“你,怎么回事儿?”谭氏指着粉蝶的鼻子。
粉蝶往后连退两步:“我,我怎么知道。谁知道红弦她在那边都说了什么了?”
谭氏一边冷笑,一边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近来,你跟她不是挺好的么?对,我知道了,就是因为你跟她好,她才想着你,想不到紫袖。呵呵,跟王宫里住了才几天,就以为自己有了通天的势力了,你们姓秦的,都好有本事儿。”
谭氏一边说,手一边抖。
粉蝶生怕这位继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受其连累。
上前扶着谭氏,对翠儿道:“翠姐姐,咱们先扶继母回去。别让她老人家身子难受。”
谭氏冷笑一声:“你知道我身子不好,刚才当着人家,怎么不说,你不会说要留下来照顾于我么?你傻了啊?是啊,你不傻,你怎么会傻啊,一贯的拜高踩低,首鼠两端,你当然不会说了。她秦红弦能让你再进一回王宫,你自然要巴巴地赶上去了。呵呵,你可得好好的报答你的红弦妹子。”
“继母,您别这个样子,好好休息,保住腹中的胎儿,才是最要紧的。”
“有你这个样,我怎么保得住他?你,你别碰我,再碰我,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害的。”
粉蝶见谭氏疯魔一般地摔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对翠儿道:“翠姐姐,你先扶夫人回去吧。”说罢,转身便要出去。
她神情低迷,步履艰难,只听身后一声:“有本事,你像你的好妹妹一样,在王宫没名没份的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