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劝阿柔别走空了的那个小丫头,凑到碧兰跟前,讨好似地道:“碧兰姐姐,您过来了。小心路上滑。”
碧兰轻笑一声:“路上要是真滑,该小心的就是你们了。千岁说了,叫你们只把路扫出来,两边都别动,她这两天,要赏雪景呢。”
那小丫头道:“是,奴婢们都知道了。碧兰姐姐,奴婢想先回去看看小玲,成么?”
碧兰摆一摆手:“去吧,到厨房给她弄些粥的,告诉她,好生养着,别担心差事儿。”
小丫头道一声“是”,便往后面去了。
碧兰按了按自己的眉头,最近王宫事冗,她也累得荒。
她拉着阿柔,站到廊下:“阿柔,你这会儿出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阿柔道:“我们小姐,想着今儿这个天色,人难免犯困,不敢太早过去扰了千岁的清梦。便让我出来,找姐姐们问问今儿是不是可以晚些去呢。”
碧兰笑道:“这可是巧了,千岁方才醒了,知道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便说过了这两天,要在园子里办雪中金菊宴。叫小姐这两天先别过去,只在东厢里好生歇着,回头在给你们送几件好衣裳过来。”
阿柔笑道:“奴婢这边,先替我们小姐谢过千岁了。碧兰姐姐进来坐坐么?”
碧兰笑道:“我那边还有事儿,一会儿再过去看秦小姐。”
阿柔回到屋里,却看红弦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额头都用手帕盖上,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
天冷易困,此时无事,阿柔便也想躺下睡一会儿,可是一眼看到,炕上的红弦比平日更加舒展地躺在中间。
这几天,东厢里的陈设布局,都有了极大的改善,唯独那炕还是那个样子,一个人睡,有些富裕,两个人睡,有些挤。所以,平时都是红弦先上去,往里面挪,给阿柔腾出能够睡觉来的地方。
这样挤在一起睡觉,并不能很好的解乏,这也是今天无事,两个人都想好生补一觉的原因之一。
炕不够两个人睡的,却也不能怨王宫怠慢,她们也没有想过这丫头会和主人挤在一起的。
这屋里的炕,对于红弦自己,那是很有富裕的。
炕上不得睡,阿柔便另抱了被子,打起了地铺。
红弦这一觉,睡得很长,直到日已西斜,天光黯淡,她才醒过来。
醒过来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也该调理调理才是。
这些天,在王宫里,吃的用的都比在家里更好些,但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态,都比在家里的时候,更累些。
在家的时候,虽然谭氏、紫袖母女一直在找她的麻烦,但除了那回紫袖命人将她往悬崖下推以外,她其实都没怎么办在心上。毕竟,那两个人,都不算是太聪明的。如果,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她也不是没有法子将这二人治死。
可是,她终究是心软,她纵有再多能对付那二人的办法,却也使不出来,她只能看戏一般地看她们胡闹。只要她们不越过她的底线,一切都还好说。
而王宫里不同,王宫里这些人,都是聪明人,干不出像紫袖那么蠢的事情来。
可是,这里的聪明人太多了,一开始,在那些聪明人面前,她甚至于连棋子都不配做。
而如今,她可以站在她们中间,款款而谈,才不过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如果,把融入这平阳王宫当做一个目的的话,红弦做得还是很成功的。
红弦从被窝里钻出来,叹了口气:“唉,怎么睡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没担误什么事儿吧。”
阿柔笑盈盈地道:“睡得是够长的,丫头们又送来一回饭了。不过,王妃那边也说了,叫您这两天好生歇着,回头给您送两件冬衣。过两天,千岁要办雪中金菊宴。”
红弦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的菜色,颇有几个是自己所爱吃的,笑道:“雪中?外面下雪啦?”
“下了一夜了。”
“我说,怎么这么冷呢?”说着,从阿柔手里接过一盏党参鸡汤:“这两天的饭,是碧兰插手了啊。”
阿柔不冷不热地道:“她有心跟您学本事儿,自然要讨好您一些的。不过,奴婢倒担心,她会为了这个,替咱们得罪人。”
红弦喝了汤,望着阿柔道:“你说什么?”
阿柔将早上听碧兰说因为送饭的丫头起晚了,被罚扫雪的事,给纶说了。
红弦笑道:“这种事,按王宫以往的惯例,该怎么办?”
阿柔有些冷漠地道:“能有什么怎么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没闹到主子面前,还不是管事的宫人随意处置么?”
红弦拿帕子擦了擦嘴,道:“那碧兰这么处置,又有什么不妥当的么?”
阿柔皱着眉:“那小丫头虽说是比平日晚了些,可到底那时,咱们也没有醒来,更没有怪罪的意思,碧兰这么着,是有些太过了。”
红弦歪着头,望着阿柔。
阿柔道:“按王宫里的规矩,这些给人送东西的,是比那些洒扫浆洗上的丫头要有体面得多。虽然扫雪不一定有多累,但未免有些折辱人了。”
红弦笑道:“你是怕那丫头因为这个,把咱们也恨上。可是阿柔,你有没有想过,碧兰是怕咱们怨上那丫头?那些天,咱们落魄,想托那丫头给珠兰她们递个话,她都不肯。这几天,咱们在千岁面前得了脸面,旁人总会怕咱们会伺机报复的。碧兰现在,讨好咱们是一,替咱们先罚了那小丫头,别等咱们开口,也是层。毕竟,这个事儿要是等咱们开口,那便不好说了。”
阿柔皱着眉头,极轻地摇摇头,如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阿柔,你是不是以往跟碧兰有过什么过节?”
阿柔随口敷衍着:“没有。”
红弦又问道:“那你是不喜欢她,还是怎么样?我总觉得你看她,有些偏见。”
阿柔叹了口气:“小姐,奴婢总觉得,她对您有些,唉,怎么说呢?奴婢就是觉得,她在王宫有她立足之道,不该那么明着要跟您学。她现在跟您学,等学会了,便要跟你争了。”
红弦嘻笑道:“这个话,昨儿咱们也都说了,不必再说了。阿柔,你要是真的看重我,便不该觉得我同碧兰会在一处争宠。”
阿柔咬咬牙:“您不跟她一般见识是您的操守。奴婢担心您会吃亏,是奴婢的本分。”
红弦破颜而笑道:“阿柔,你长我几岁,又在王宫呆了那么多年,以往行事儿又是那么的通透明白。怎么这两天就饶不过去了?这个事儿,我不用你担心。碧兰那个人,是愿意上进的,愿意上进,想求学,我能教她的,便教她一些。我这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阿柔叹了口气:“小姐您这么想,奴婢也不深劝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奴婢都尽心护着您就是了。”
红弦轻指一下阿柔,道:“又没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急着表什么忠心?对了,把我那大氅拿来,陪我出去走走,看看雪,好不好?”
阿柔劝道:“小姐还是先吃饭吧。等吃完了,奴婢陪您到园子里逛逛。”
红弦往饭碗里,又添一勺汤,夹了两筷子菜,胡乱吃了。
阿柔看红弦撂了筷子,虽然吃得不算太饱,便也放下筷子。
白兔皮的大氅,与雪同色,走在被雪遮了一半儿的园中,像是一个雪中的精灵。
月已初升,照在白花花的雪上,露出蓝盈盈地光华。
清冷的气息,凛冽而干爽,让人呼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
红弦在雪中快行几步:“阿柔,今年的学来得早,你说,明年的麦子。会不会收得更好?”
阿柔打着灯,紧跟几步:“常听人说,瑞雪兆丰年,应该是吧。”
红弦倚在一株梅树下,却又轻叹一声:“说是这样说,不过这场雪这么疾,穷苦人家但凡还没有预备下足够的炭,这日子便难过了。”
阿柔笑道:“小姐您心肠慈悲,不过,这场雪虽然来得又疾又猛,却也在立冬之后,一般人家,怎么也都该预备下了。”
红弦叹了口气:“但愿吧,不过,总是会有做工当差的,还没收到工钱俸禄的,他们不一定就能赊得到柴,这个日子口,便真难过了。咱们这干两天要能出去看看,就好了。阿柔,从我记事儿时起,还有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雪呢?”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声:“莫说小姐没有见过,在下痴长小姐十余年,亦没有见过。”
红弦听了,不由一惊,连忙转身,却看树后绕过一人,正是余氏的夫君明简。
红弦带着阿柔,往后退了两步,行了半礼,道一声:“大殿下。”
明简微微扬起嘴角:“小姐莫怕,在下只是出来赏雪,看到这边有人,便过来看看。”
红弦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怕,不怕,大殿下您继续赏雪,臣女这便带阿柔回去。”
“秦小姐何以至于对在下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