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冷笑一声：“我如今，要害在你手上，哪还敢跟你说假的呢？”
红弦微微一笑：“说到底，平阳王宫，是您的地盘，我纵是拿着您的要害，又能拿多久呢？”
“那你怎么还敢跟我回王宫呢？”
“我不跟您回去，岂不是做实了是我害了小郡主么？咱们还得走一会儿呢，我啊，和您交个实底。您所看重的，我看不上。我想要的，偌大的平阳王宫，也没有人给得了我。”
余氏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你想要什么？平阳王宫都给不了你了？难不成，你要入宫为妃？还是说，你觉得太子妃能许你进东宫？”
红弦微微低下了头，手上却不敢放松：“我所要的，王宫也好，皇宫也罢，都给不了。平生所愿，五湖纶钩。”
余氏冷笑一声：“笑话，真以为归隐的日子是好过的？回去再多读几本书，看看前人故事，再做这白日梦吧。”
红弦取笑道：“那您回头给我开个书单子，看我该读什么书。”
余氏别过了头。
红弦微微一笑：“咱们还是说正经的，小郡主的伤，不要紧吧？”
余氏道：“看现在这个情形，性命自然是无碍的，只是要好生休养，倘若休养期间，还要逞强，让自己的手腕太过用力，总难免要落下病根的。不过，自己拿个筷子，写个书信，倒还可以。至于别的，莫说弯弓射箭，便是弹琴也再难弹到好处。”
红弦低着头，只道一声：“好毒的心。”
余氏不再说什么。
“小郡主虽然有时脾气不太好，但也不该受这个。您说是不是？”
余氏只是冷笑一声。
红弦又道：“如果刚才，您带的这几个人功夫再好一些，您今天的这一计，便算是成了。”
余氏冷冷地道：“你错了，今天我棋差一招，差的不是对你功夫估量不足，差的是我没有想到阿柔她会为了你，而挟持我。她不但敢，还有心思找到机会。往常，只看她跟在明簪身边，一句话也不多说，却没想到，这般有心机。”
红弦笑道：“您说得也有理，不过，如果您找的这几个人，功夫再好一点，当时一掌给我拍晕，然后找个房梁给我们俩人往上一挂。凭我们家那几个人，未见得会有人替我们申冤。”
余氏哂笑一声：“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讨厌你么？”
“我管你们为什么呢？不管为什么，总是你们害的我，难不成，我还要反省一下，问问自己为什么会招惹你们么？再说了，别人或者还有得说，小王妃您这里，还用问么？您自己不是已经说了，为的是小王爷动了心。我却不明白，我在王宫这几日，不过就是昨儿白天，在王妃身后的时候，看了他一面。当时您也在场，他为什么会动心，我怎么会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呢，再多说一句，您与其想着跟我这里折腾，不如看好了您的小王爷。他今日能同您说，对只见了一面的我动了心思，明日便能是别人。天下女子那么多，您想杀，是杀不尽的。”
余氏似有所误地点了点头。
一时，到了王宫以内。
红弦低声道：“我最后再问您一回，郡主的伤，真的于性命无碍么？您同我说准了，方才的事，我不与王妃千岁说，就是了。”
余氏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红弦亦是点了点头：“既然这样，臣女也不多说什么了，您多为腹中的孩儿保重吧。阿柔你先下去。”
阿柔知道，红弦让自己先下去，是为了让自己在下面，能够抵挡那几个宫人。
她点了点头，出了车厢，虽然跳下车架，却离得极尽，不给旁人上前的机会。
“下去吧，小王妃。”
余氏因为有孕在身，终是行动缓慢。
红弦几乎是贴在她的身上，跟了下去。
下了车，看到那几个宫人没有跟上来，红弦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就在红弦打算继续扣住余氏腰眼的时候，只看王妃身边的珠兰，带着三乘小骄，走了过来：
“小王妃，王妃说您这一趟辛苦了，大晚上把秦小姐，请了来。让奴婢过来接您。”
余氏朝珠兰笑笑：“倒叫珠兰姐姐您辛苦一趟。”说着，便坐上了中间那顶更华贵一些的软轿。
一回到平阳王宫，余氏便恢复了往日胆小和气的模样。
红弦看在眼里，微微咬牙，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秦小姐，请。”
红弦朝珠兰笑了笑：“有劳姑娘了，郡主的伤怎么样了？”
“小姐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实在是……”说着话，珠兰还拿帕子，抹了下泪，“姑娘，请上轿吧。”
红弦心思忐忑地上了轿。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在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平阳王宫里，也能乘坐轿子。
很快，便到了郡主的寝宫门前。
到了这里，总不能再坐轿进去了。
红弦与阿柔下了轿，夜色之下，眼前的景物熟悉而又陌生。
红弦来过这座院落，那段记忆很不美好，她像一个奴婢一样，被打了板子。
之后，她涂抹的药膏出了差错，让她昏睡了几天，直到现在，她身后，还有肩头的伤处，还时不时地隐隐做痛，只是并不妨碍行动罢了。
郡主的屋里，灯火通明，地上铺着软绵绵的毯子。红弦走在上面，有些不太习惯，总感觉脚步发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珠兰将她与阿柔二人引到了郡主就寝的那一间屋。
红弦低着头，已经有些不太辨别得出方向，倒是阿柔，之前一直在这里伺候，才离开也不过几日，她还熟悉着这里的景物。
“姑娘小心脚下。”看着红弦脚下发飘，阿柔提醒到。
王妃坐在床上，看着双眼紧闭的郡主明簪，并没有注意到红弦和阿柔进来。
而珠兰，并不敢上前打扰王妃。
红弦与阿柔轻轻巧巧地跪了下来。
这是在平阳王宫，在王妃与郡主的面前。
倘王妃发了话，她们或者还有一个座位，而在王妃没有发话的时候，她们只能跪下。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红弦开始觉得，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的膝盖现在没有那么难过。这要是换了寻常砖地，她的膝盖该会疼了。如果是换做王妃寝宫里的莲花地砖，那更不啻于过场酷刑。
“嘤咛”一声，明簪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女儿的呻吟，王妃勉强让自己笑了笑：“簪儿，怎么样了？”
明簪声音虚弱地道：“来了么？”
“谁？”
“红弦。”
王妃转回头来要问丫头，却看到已经跪在那里的红弦主仆。
“珠兰，秦小姐来了，怎么不回话？”
珠兰低着头：“奴婢知罪。”
王妃也无心与珠兰纠缠：“红弦，你近前来。”
红弦膝行两步。
“再近一些，簪儿有话跟你说。”
红弦膝行至明簪的床前。
明簪伸出手来：“红、红弦……”
红弦看到明簪伸出来的那只手，青紫已极，手腕处肿得像脖颈一样粗细，皮肤胀得油亮亮的，血管的纹路布在上面，像是一条条诡异的路径。
看到这样一只手，红弦的眼睛里，不由得蕴出泪来：
“臣、臣女在。”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红弦虽然满心的不愿意原谅这位娇纵至极的小郡主。可是看到她那肿胀的手，还有苍白的脸，红弦还是勉强自己，含笑道：“郡主别这样，那只是一场误会的，臣女只是挨了几下打，算不得什么的。也怪臣女，当时不能与郡主好好地说一说。是臣女的脾气不好，郡主才会那样的。”
“不，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是看我可怜，才这样的，对不对？”
红弦不曾想过，这个小郡主，竟然不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的是混沌无知，她竟然也是这样通透。
红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转过头来，望着王妃。
王妃轻轻地阖了阖眼，摇了摇头。
红弦不解其意，依旧望着王妃。
王妃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的意思，很明白了，却不想，红弦与自己并不曾有过默契，她苦笑一声：“明簪，红弦是个老实孩子，她不会说恭维的话的。她若会说，当时便也不会跟你顶起来，让你误解她的。”
明簪眼中含着泪：“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么？我又不能报复她了。”
红弦苦笑一声：“郡主，您别这样，您的伤，会有解的，王宫里的宫医，都是好医术的。前些天，臣女的伤处，已经开始溃烂了，这才几天，臣女便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您的伤，一定会好的。”
明簪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只是眼角不停地往外淌泪。
王妃做为一个母亲，看不得这个，她拿帕子抹了一把泪，吩咐道：“好明簪，你先歇一歇，叫母妃跟红弦也下去歇一歇，好不好。”
明簪极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王妃站起身来：“珠兰，好好伺候郡主。红弦，你同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