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叹了口气:“云岫,把门开开,不管怎么样,先让那边进来吧。”
红弦白了香兰一眼:“她现在大着肚子,我可不敢让她进我的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才叫我担待不起呢。”
香兰苦笑一声:“她要倒在你的门外,你就担待得起了?”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怎么就招惹上她了。罢了,我去见她。”说着,披好外裳,便去开门。
门开得疾,翠儿险些便扑了进来。
红弦伸掌拦道:“别进来。”说着,抢上两步,出了屋,又将屋门带上。
夜色之下,看不太清谭氏的神色,红弦不冷不热地道:
“这大晚上的,继母大人怎么就一定要来见我呢?”
谭氏幽幽地道:“紫袖的鞭子呢?你是不是可以还给她了?你做姐姐的,怎么好抢妹子的东西呢?”
红弦怎么也没想到,谭氏大晚上的跑过来,竟会是为了那条鞭子。
“那鞭子嘛,就先放我那儿了,紫袖手底的功夫太差,软兵刃她使不动,哪天,我给她找把好刀送过去。”
红弦嘴角微微扬起心中暗道:“真到我给紫袖送刀时,不是逼她自尽,便算是我输。”
谭氏轻轻地摇了摇头:“使得动,使不动的,先放一边,你先拿来,我给她带过去。”
红弦随口敷衍道:“鞭子,我已经铰了,还不了她了。您说怎么办呢?或者,您还可以再到父亲面前告状。”
谭氏拿帕子在眼睛下面按了一按,仿佛抹泪一般:“二小姐这么说,叫我怎么是好呢?一条鞭子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是好好的东西,就这么铰了,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红弦轻笑一声:“铰一条鞭子,便算暴殄天物了。把活生生的人,往悬崖下面扔,又算什么呢?”
谭氏往后退了两步:“你终究昌不肯放过的。”
红弦脸上依旧挂着笑:“多新鲜呢,我若是运道稍差一点,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说放过,便放过呢?”
谭氏强做镇定地道:“二小姐,紫袖她到底是你妹子,你如今既然已经毁了她的兵刃,您大人大量,便把这事揭过去吧。”
红弦轻轻地捻动串珠,笑道:“您说笑了,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对紫袖做过什么。是你们自己杯弓蛇影。我从王宫回来,什么也没做,只是去给您请了个安,您母女二人便吓得乱了章法,紫袖是没心没肺,光长了胆子,拎了鞭子就冲我来了。我呢,卸下她的兵刃,却也没把她怎么样。您老人家就巴巴地替她讨鞭子来了。我若没说错,我走之后,您便怄得身上难受,这会儿才平复下来吧?我呢,但凡再狠心一点,或者赵家姐姐不劝我,我便顺水推舟,把你肚子里的那个给做了。可是稚子无辜,我没打算对他怎么样。您回去也管着紫袖点,别总惹事。您呢,也别自己吓唬自己。行了,回去吧,翠儿,扶夫人回去歇着。这大晚上的,跑我这里一趟,唱的是哪出儿啊?”
谭氏抿了抿嘴:“你,你……”
红弦笑盈盈地道:“我什么我,我要是没料错的话,您打算哄我把鞭子拿出来,然后胳膊腿儿的稍微带点伤。回头父亲看了,便能要了我的命了,是不是?”
谭氏又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是让我说着了么?您所料不错,只可惜,父亲这几天要忙公务,没功夫理会咱们。咱们啊,各自过各自小日子。有什么事,等父亲他老人家回来,您想唱苦肉计,我陪您。您想唱打芦花,我也陪您。”
谭氏叹了口气:“我终究是看不透你这么个丫头。”
红弦笑道:“没什么看不透的。我说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话,您心里有鬼,什么事都往歪处想,我也没法子。行了,回去吧,天晚了,我不同您多说了。”说着,转回身去,闪到屋里,又将门插上。
屋子里明晃晃的灯光,暖洋洋的。
香兰看红弦回来,取笑道:“怎么就将门插上了。”
红弦轻摇了摇头:“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这一回,她若再不走,不管说什么,谁也不许开门。”
说罢,红弦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剪子,拿起桌上的鞭子,认真铰了起来。
香兰连同几个丫头都不知道红弦在干什么,互相看了一眼,又都望着红弦。
红弦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笑道:“紫袖的鞭子,让我夺了。刚才在外面,谭氏找我要,我随口敷衍说是已经铰了。”
香兰拥着被子,道:“我还要问你,那位紫袖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秦叔父和谭夫人的义女么?”
红弦哂笑一声:“说出去,不怕人笑话。那谭氏,本是我爹的外宅。我娘死后,没多久,我爹就把她接了进来。按着正经取续弦的礼办的。他们在外面的闺女不就不好说了么?就说是丫鬟收为义女。那紫袖心里有病,一时觉得自己在这家里就是嫡出大小姐娇生惯养。一时又觉得卑微不堪。两下交杂着,便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要说,我原也不怎么把她这种人放在眼里。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到赏菊宴前,是竟至雇凶伤人。我若不是功夫好些,就让她们把我扔悬崖下面去了。赏菊会上的事情,姐姐你是都知道的了。那时候,她还以为,她这个秦家的三小姐,在王妃面前说的话能有些用哩。她哪知道,在人家王府眼里,别说她了,正经的官家小姐,都不算什么。”
香兰微微一笑:“这几年,红弦你是受了委屈了。平白的有了那么一个妹子。不过如今,你也该苦尽甘来了。在王宫里,救下了王爷的侍妾,又得王妃留住在王宫之中。从此,京城闺秀,便该高看你一眼了。”
红弦笑着摇摇头,并不说什么。
香兰只当红弦羞涩,并不深想。
一时,屋外又响起敲门声来。红弦轻笑地摇摇头,道一声:“熄灯。”便阖上了眼。
屋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各式哄人开门的话说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丫鬟换了人,新过来的丫鬟高声喊道:“二小姐,王宫来人了。”
红弦也不睁眼,只咕哝道:“这样的谎,她们也敢撒,真是胆大不要命了。”
香兰皱着眉头:“不对,她们还不至于胆大到这个地步。红弦,我陪你看看去。”
红弦一推枕头:“罢、罢、罢,去、去、去。”
红弦这一松口,云岫去开门,阿柔赶紧给红弦穿衣。云岚伺候着香兰梳头。燕儿跟着几个人中间乱转。
“二小姐,王府小王妃来了。”报信的丫头,不是是别人,却是云青,她慌慌张张地喘着粗气。
红弦看了一眼阿柔。
阿柔的目光之中,亦满是狐疑。
红弦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小王妃都说什么了?”
云青依旧喘着粗气:“回,回二小姐的话,小王妃说,说郡主,手腕受伤了。王她遣她,请小姐回去。”
红弦皱眉,望着阿柔。
阿柔道:“我们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夫人还有小王妃,就说小姐方才已经睡下,此时衣衫不整,不宜见驾。梳了头就过去。”
云青望着红弦,不知所措。
红弦点了点头:“这位阿柔姑娘,亦是从王宫出来的。听她的没错。”
云青这才咬着牙,退了出去。
云岫云岚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小郡主伤了,又跟小姐您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让您去,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
“小姐,您可以不去么?阿柔姐姐,你是打王宫里出来的,能给想想办法么?”
……
红弦心思烦乱,低吼一声:“够了。给我看好家。香兰姐姐,昨儿是我对不住你,不该留你。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回去呢?”
香兰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让丫头们吵烦了是么?我在这里,又有什么妨碍呢?”
红弦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姐姐,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实在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我怕连累了你。”
香兰不知红弦在王宫之中的种种,只道:“你只是担心郡主的伤,关心则乱,是不是?”
红弦离开妆台,拉着香兰的手,道:“香兰姐姐,有件事,我没同你说。我在王宫这几天,郡主并没有多么的看重我,相反,她很讨厌我。她现在伤了,我怕我会……阿柔,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让香兰姐姐平安无事啊。”
香兰原以为,红弦极得王妃、郡主的喜爱,才有机会在王宫小住。却不曾想过,郡主非但不喜欢红弦,反而很是讨厌。
她抿了抿嘴:“见机行事吧,我陪你过去。”
说着,拉起了红弦的手。
两个姑娘的手心,都是冰凉。
阿柔咬咬牙,驳道:“赵小姐,您还是别过去的好。”
与香兰手拉着手的红弦,心里刚有一点底,却被阿柔一句话打乱。
她转眼看着阿柔,那一瞬间明白,自己终是关心则乱。明明一开始想的是让香兰平安离开。可是香兰一说要陪自己,自己便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