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轻笑一声:“那你不知道本妃在与你开玩笑么?”
红弦有些唯唯诺诺地道:“不知道,臣女今日才头一次见到王妃,在此之前,您便是那云端上的人物,是开不起玩笑的。就像庙里的菩萨,只应该恭敬地拜倒,不应该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
王妃哂笑:“你这个样子,真把自己吓死,也怨不得我。”
红弦低着头,只是不停地说着:“是,都是臣女自己蠢钝。”
王妃不觉得自己一句玩笑话,能把这个看起来还有几分聪明劲的姑娘,吓成这样。一时间,只觉得兴味索然:
“行了,起来吧,今儿这个事,我不怪你,也怪我没想到那么多。明簪,跟红弦去找你馨萝表姐玩儿吧。”
明簪带着丫头们离开了王妃。
红弦也亦步亦趋地跟在明簪身后。
王妃的意思,自己会是这位郡主的伴读。可是她现在,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同这位郡主相处。
郡主喜欢什么,她不知道,郡主厌恶什么,她不清楚。
郡主走的路线,也并不是她所记忆中李馨萝和她去的方向。
不过,她也已经又下了一盘棋,谁知道李馨萝又往哪里去了呢?
况且,虽有李馨萝方才给她指点了方向,但她其实,对园中景致并不熟悉。
跟在郡主身后,红弦心中忐忑,周围的一切,都太过陌生,人,也不是她相熟的。这样的境况,让她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
她一路走,一路捻动着自己的琉璃手串。
轻得不能再轻地“喀啦”一声,琉璃珠在她的手上,碎掉了一颗。
她的手串,比之寻常珠串,多了一颗珠子,足有一十九颗琉璃珠,那是当初她的母亲交到她的手里的。
母亲曾对她说,凭着这串手串,可以寻得江湖豪侠卫千里的帮助。
后来,她的师父曾告诉她,可以寻得卫千里帮助的,不是那一整串手串,而是其中多出来的那颗珠子。那是一颗与众不同的珠子。
可是,在红弦的眼中,这十九枚琉璃珠,长得一般无二。她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师父说,那珠串的主人卫大侠,可以轻易分辨得出。
当然,你想分辨出来,也没有什么难的。只是,要牺牲另外的十八颗珠子。但与此同时,你会变得很强大。
母亲,是她所信任的人,师父,亦是她所相信的人。
按理说,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应该好好地保护好,可是师父一开口,她便答应了。
她希望自己能变得很强大,也知道,师父不会害她。
师父传授了她一套训练指力的法门,依靠的便是这一串琉璃珠。
师父说,每日按着他所教授的手法,捻动这十九颗珠子,待第一枚珠子,破碎的时候,她的功夫,便有了一点长进。
那个时候,她可以休息一天,当第二枚珠子碎裂时,她可以休息四天;第三枚时,是九天;再然后,是四四一十六天,五五二十五天……直到第十七枚珠子碎裂后,休息两百八十九天,再开始修习,直到第十八枚珠子碎裂,她的功夫,便算是成了,从此,便算是随心所欲。
而这样的功夫,即便每一次都能当天将琉璃珠捻碎,也要有将近五年,才能有所成就。
而如今,从她开始修习这门琐碎的心法开始,也已经将近三年了……
休息的时候,她的手每天要以药膏按摩,不能太过用力,只能写写字,做做针线……那个时候,她不能拿重物,尤其不能与人动手。
一但破戒,便只有重新开始计时。
一开始还好,到了后面,动辄数月,一旦中断,便是前功尽弃……
她想不通,什么样的人会修习这样的功夫,不行走江湖还好,一但行走江湖,前面几回,休息几天,也还好。到最后,要休息九个月不能与人动手,对于那些江湖客来讲,这实在是太难做到了。
不过,还有什么人会修习这一门功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跟着师父的教诲走,她的指力比之前要强上很多,这对她便已经足够了。
若平时在家里,第一颗琉璃珠碎了,红弦将会十分地高兴。
可是现在,在平阳王宫里,珠子碎了,她所需要的药膏不在身边,她也不知道王妃何时能够放她回家。
她的心中,充满忐忑。
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园子,到了明簪郡主的寝宫。
只是红弦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簪郡主坐在榻上,手一伸,便有宫人奉上是茶点。
红弦侍立在下方,看到明簪吃起东西,她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这一天下来,她还没有吃什么正经东西,偏偏又出了一堆的事,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此时,她头昏目眩,鼻塞口干,身体状态几乎是一个闺阁女儿崩溃的边缘。
红弦她纵是比寻常的女孩子强上许多,但此时,她的身上,也不大舒服。
“咱们两个说话,就这么站着说么?”
得,那位千娇万贵的主儿,挑眼了。
红弦一想到,往后自己不知道要同这位主儿相处多久,便是头疼。
此时,还来不及细想以后,只有先不让这位主儿挑眼。
她跪了下来。
好在,这间屋里铺着厚厚的波斯毯。倘若像方才王妃所在的寝宫一般,她的膝盖便要受苦了。
“我没时间同你磨蹭。我只问你,我的丫头,红蝶去哪里了?”
症结原来在这里。
红弦只低着头,腰背却是挺直地道:“臣女不知。”
显然,明簪对于这样的回复,很是不满:“她同你一起离开,你回来了,她却没有,你就拿‘不知’这两字来搪塞我?”
红弦用那有些发塞的鼻子,吸了口气,方对明簪道:“臣女不是在搪塞郡主,臣女真的不知。那时,红蝶将臣女带到一间屋里,说是替臣女找更换的衣裳,臣女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红蝶姑娘,便独自回到席上,臣女实不知道红蝶姑娘哪里去了。”
明簪冷笑一声:“呵,你是不肯同我说实话了。阿柔,替我打。”
她身边那个被唤做阿柔的宫人,走到红弦面前,作势要打,却又向红弦挤眉弄眼地,仿佛要说些什么。
红弦只是怔怔地看着阿柔。
她感觉得到,阿柔是要向她示意些什么,可是,她现在头有些昏沉沉地,一时想不明白。
阿柔转回头来,朝明簪郡主道:“郡主,留下痕迹总不好吧,王妃看到了……”
明簪不高兴地道:“真是麻烦。她还敢当着王妃把衣裳脱了么?”
阿柔道一声:“是”,挥拳便打向红弦的肩头。
红弦的身子歪了一歪。
阿柔的名字有个柔字,可是下手并不柔和。
红弦知道,自己的肩头,一定肿了。不过,她还能扛得住。
况且些时,她纵是想不扛,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总不能说叫明簪郡主去找她的二哥去问吧。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与明箴师兄的关系了。
不能找明箴,亦不能盼着谁会来救自己,今天这一关,她似乎只能靠着自己硬扛过去。
除了硬扛,别无他法。
如今只盼着这位小郡主,还不懂得真正的拷问,也想不出来太过折磨人的法子来。
明簪恶狠狠地望着红弦:“我再问你,红蝶哪里去了?”
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红弦依旧只是一句:“臣女不知。”
明簪恨恨地道:“接着给我打。”
阿柔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红弦再次歪了一歪,不过并没有倒下。
就这样,阿柔一连打了十几拳,红弦虽是跪着,却是跪得笔直,最多只是晃了一晃,始终没有倒下。
明簪对于这样的情景,很是不满意,她急于见到她的丫头红蝶,亦怕耽搁久了,母妃会知道她在这里私设刑堂。她恨恨地道:“秦红弦,我再问你一句,你给我想清楚了,红蝶到底去哪里了。我知道,你有些功夫,阿柔的拳头,不能让你觉出疼来。可是,我平阳王宫,亦不是白给的。良儿,传杖。”
良儿心里惴惴:“郡主,她不是宫里的宫人,若是传了杖,王妃知道了,怎么办?”
明簪急切地道:“总有我来担待。叫你去,你便去。”
良儿别无他法,只得向自己的主人躬一躬身,便要退下。
明簪忽地拦道:“等等,别说这边是什么事儿,就说有小丫头手脚不干净,让我看到了,该教训。去罢!”
良儿道:“往常似郡主您说的这样的丫头,都是直接拉到外面打去的。没有说传杖的。”
明簪有些不耐烦地道:“随你怎么编个谎,别让那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就罢了。”
良儿再次离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主人已经疯了,她不知道,跟着这样疯狂的主人,她的脱身之法在哪里。
主人疯了,她便只能跟着疯。
她没有力量将主人拽回理智,硬要拽,她会死得更早。
这是她做奴婢的悲哀,尤为可悲的是,从一开始,她便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