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在雨声中醒来的何夕程一早起来便顶着鸡窝头去摸手机,可空荡荡的屏幕和聊天框让他一夜的期盼与等待尽数落空,何夕程怔怔地望着屏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还想再耐一会儿,耗一会儿,好好地理清自己和江练的事,但时间容不得他拖延,如果再不出门他必定会迟到的。
抱着到了学校再找江练问清楚的念头,何夕程快速起床收拾好自己出了门,讨人厌的雨天使他不得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即便如此,因为时间匆忙,何夕程的脚步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洁白的鞋面还是沾了几滴污水。
赶到教室门口时还剩五分钟就要上课,何夕程收了伞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目光第一时间往江练的桌子上看,准备迎接那道熟悉的身影和面容,可看到的却还是空空的桌椅,和没有任何江练来过的痕迹的桌面。
何夕程瞬间定在原地,左胸像是忽然被挖空了一块,空虚感叫他难以忍受。
等他慢慢地回到座位,沈鹭一如既往的凑上来问他借作业抄,但这次何夕程因为照顾母亲自己也没来得及写,他失魂落魄的摇摇头,把沈鹭给吓到了,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大变故,顿时作业也丢到一边不管了,凑过来便要安慰何夕程,恰好上课铃响起,沈鹭那番话才没说出口。
强打起精神上课,何夕程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江练,可枯燥无味的文言文他根本听不进去,只能目光呆滞地盯着书本,跟随老师的板书照抄下来。
好像一旦江练不在了,他对学习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了,这种感觉很糟糕,但何夕程又无法克制。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打瞌睡的沈鹭,对方撑着脑袋微张着嘴,模样格外的滑稽,何夕程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大课间下课雨停歇了一会,萧璟忽然跑上来找他,何夕程刚趴下便被他拽起来,说什么好久不陪他了,一整个吃醋的戏精样。
细细算来,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和江练在一块,基本上没怎么找过萧璟,的确是冷落了他,所以即便萧璟多吐槽了几句何夕程也没反驳,而是好声好气的哄他,陪着他一起去了趟小卖部。
大课间小卖部人多,萧璟进门就直奔冰柜,因为下雨气温不算高,所以冰柜前没什么人,何夕程跟着他走过去随便挑了支付款。
来到从前常去的小亭子里,何夕程蹲在石台上一边吃雪糕一边跟萧璟讲自己的苦恼。听完何夕程的叙述,萧璟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而后问他:
“你要不今天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会生病很严重吧?”
一听萧璟的话,何夕程登时愣住了,他还没往这方面想过,一直在猜测江练有事或者生气了,却不曾想万一是病的严重才顾不上回信。
“你小子,现在也真的是上心了,到底是谁前不久还跟我说不喜欢的?”萧璟咬着雪糕睨了他一眼,语气里的嫌弃满满,何夕程难得没有怼他,只是笑了笑。
其实要说什么时候开始真正上心,何夕程也说不清楚,这段感情好似水到渠成,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心动便先神识一步沦陷。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和萧璟聊过后,何夕程决定在中午放学后去江练家中一趟。
路走过许多次,早就在脑海中清晰,何夕程撑着伞大步穿过街巷,还特地买了两份凉粉,打算带到江练家里给他吃,另一份则给江练的妈妈。
进小巷前,何夕程并没有看见先前趴在墙上那只小丑猫,估计是被雨给吓得躲到了别的地方,没听到它细声细气的叫唤,何夕程还有点不习惯。
看着江练家的铁门越来越近,何夕程心情蓦然雀跃起来,他加快了脚步,却在即将到达之际看见一个女生从江练家出来了。
他脚下一顿,然后与那个女生对上了视线。
有点眼熟,何夕程再一看,突然就想了起来,这是之前来给江练送《小王子》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看到他时也怔了下,何夕程心里奇怪但没说出口,只当这是江练的哪个邻居,他刚准备绕过女孩去开门,结果身后蓦然响起一声:
“何夕程。”
他皱了下眉,回头,只见那女生犹豫了两秒钟,面色古怪对他说:“你别进去了。”
“为什么?”他挑了挑眉,摆出一贯的面对陌生人的冷漠姿态,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疏离。
“我们·····”施云往旁边张望了一下,“换个地方说吧。”
反正还有时间,出于礼貌,何夕程还是决定跟着她走听她想说什么,只见施云左绕右绕,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墙角停了下来。
她看了眼何夕程手上的东西,似乎思虑了好一会,直到何夕程快沉不住气要主动发问了,她才慢吞吞地开口:
“何夕程,我知道我今天的话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但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想告诉你,江练和你不是一类人。你可能觉得谈恋爱是玩,但他现在认真了…·抱歉,我可能说话有点过了,可你知道吗?他为了你已经和他妈妈冷战了三天了,张阿姨接受不了你们两个,她本来就身体不好,现在被刺激到病发,今天早上送去医院了。”
“对不起,你也许是真心,也许是和朋友玩大冒险,觉得招惹江练很有意思,所以把他当做筹码,但这样真的很过分,你不知道江练为了和你在一起克服了多少东西,你也不知道你的临时起意会改变他整个人生,我从来没见过他和他妈妈吵架,也没见到张阿姨这么激动过。现在张阿姨正在医院里,医生说她再复发两次可能就会撑不住了,万万不能再刺激她,所以······你如果真的喜欢江练,那就让他回到原来的生活吧。”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可总得有一个人说,我和他一起长大,我承认我喜欢他,但我刚刚说的所有都没有带任何私心,如果阿姨接受你们,我非常尊重且祝福你们在一起,但现在情况已经恶劣成了这样,我宁愿来做这个坏人,何夕程,你可以没有江练,但江练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施云的话劈头盖脸地砸在何夕程耳边,字字句句都无比清晰且恳切,尤其是最后一句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何夕程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全世界好像都在一瞬间消音安静,只剩下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剧烈而沉重。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啊·····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可这样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仍然提着那两碗冰粉,但手上却没什么力气了,十分钟前来到这里的欢愉与雀跃现在完全被施云的一番话所打碎,雨水好像漏进了心里,哪里都是湿漉漉,直到施云撇过头擦了擦眼睛,他才回过神来,耳畔重新有了声音。
难怪。
难怪江练那天看起来那么的疲惫,难怪那天中午江练的母亲会来找他,难怪江练会拒绝他来这里····难怪一切一切都变得异常。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
他从未想过这种小说亦或是电视剧里发生的情节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从未考虑过江练的母亲是否能接受自己和江练的感情。
到底是他想的太美好。
看着施云泛红的眼眶,何夕程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直到雨势大了,他听见乒乒乓乓的嘈杂雨声落在伞面,把呜咽声掩盖的极好。
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手指紧紧攥住伞,指甲深陷掌心,有些疼。
可他还是轻声说:“嗯。”
除了一声“嗯”,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终究是他活在乌托邦里,忘却了现实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