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暴雨了。
手中的伞被豆大的雨点砸得发震,江练紧握着伞柄,时间久了整只胳膊都隐约麻了起来,雨溅到鞋面上氤氲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江练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台阶上,湍急的水流像是一条小瀑布往台阶下滑落,江练的耐心也似这流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消磨殆尽。
掏出捂热了的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从一中放学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以外,街道上并未看到任何人影。
这样恶劣的天气鲜少有人会出来,母亲把房门反锁了拒绝交流,无论江练怎么叫都一声不吭。他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心是麻木的,头昏脑胀的滋味并不好受,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请假休息的地步。
他原本是不想见何夕程的,不想让何夕程看到自己这副颓废迷茫的模样,他的心乱的一塌涂地,压根没有任何心思再想其他。
可当何夕程固执地要来看自己时,他被大雨浇灭的废墟好像又冒出了一点点细微的火星子。
何夕程是在乎自己的。
一想到这个,他浑身上下都如同包裹在绒被中,充实的暖意让这个阴冷的雨季也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但何夕程今天却没有来。
是雨太大了?还是被老师留下了?又或者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吗?
十几分钟前,江练试着给何夕程打过电话,但拨通电话几十秒也没有被对面接通,最后只有机械女声的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在耳边反复回荡。
江练放下手机,不断看时间和消息的行为让电池寿命本就不长的手机电量慢慢溜走,他正准备把手机揣进兜里,手机这时忽地一震,江练当即打开,看见的却是来自施云的消息。
【施云:何夕程今天下午跟一个男人走了,你别等了,淋了雨会感冒的。】
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屏幕的光亮的刺目,江练关掉手机,此刻闪电划过亮起的白光掠过他的脸,他的眸终于垂了下来。
算了。
回去吧。
今夜的路灯没有亮,巷子里漆黑一片,江练怕手机关机于是不敢开手电筒,沿途的邻居居然也没有开灯,这让他心中不免猜想是否停电了。
遇到雷雨天他们这一片就经常停电,一是人工停电,为的是安全问题,二是电路老化这种天气易跳闸,得等雨停了才会来电。
一路摸黑回到家,江练找到房间里的台灯,这才有了点光亮,他把台灯端到厨房,拧开了许久不用的煤气罐,打算热一热饭菜,先填饱肚子再说。
饭菜全部热好后,江练摆好了碗筷擦擦手,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房门前敲了敲门,但无论他敲门也好,叫她也好,他除了听见母亲翻身时床板发出的咯吱声以外,里面没有任何的声音。
雨砸得凶猛又响亮,客厅的寂静让雨声更加刺耳,江练突然没了胃口,但看着冒着热气的菜他还是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吃过饭,江练把碗碟收拾好,饭菜特地换了只保温盒装着,以便母亲什么时候起身都可以吃。
做好这一切,他又到母亲门前告知了一声保温盒放在餐桌上,依旧没有回应,但江练此时内心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再度倒在床上,他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好像抽丝剥茧般的消失了,夜里凉,他却没有一点气力去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只能任由冷风透过单薄的校服渗入皮肤,把一颗沸腾的心也吹凉了。
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江练被雷声惊醒时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手机,最后在枕边摸到那个冰凉的机身,可即便他怎么按屏幕都始终没能亮起。
机械性的重复着这个动作一次又一次,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江练知道手机是没电关机了,但他还是不停地按着,像是期待什么奇迹会发生。
明明知道无果,却又固执地不愿放弃,直至最后他终于累了,把手机放了下来。
而这时,雷声停了,房间也彻底安静了。
第一人民医院七楼的病房灯光明亮,何夕程坐在床边笨拙地学削苹果,容素头上绑着绷带目光柔软的盯着他看,生怕他削到自己的手似的。
“行了行了,削成这样就可以了,看你削苹果吓得我头又要疼了。”
最后一段果皮掉在地上后,容素连忙制止了何夕程继续的动作,把那个削得非常磕碜的苹果给接到了自己的手上。
何夕程虽然知道自己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还是很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他跑到洗手间去洗手,无意间瞥了眼窗外,只见一道紫色的闪电闪过,把他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江练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陆岭年的那句“你妈出事了”差点没把何夕程魂吓懵了,上了车追问了陆岭年好几句,对方一直说自己也不知道,得到的只有“出车祸了”这么一个回答,搞的何夕程以为容素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马上就要不在了。
他心慌了一路,直到跑到病房才知道是场小车祸,母亲有点脑震荡和小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看到人还好好的,何夕程一下子就松了口气,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就是可惜了他没办法去找江练了。
在来的路上,何夕程当时努力平复心情给江练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有事去不了了,上来的时候因为太慌了手机没顾得上拿,也不知道江练回了自己没有。
想到这,何夕程回到病房拿起母亲的手机给陆岭年发消息,让他待会上来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拿来。
陆岭年带着晚餐上来的时候肩头被雨淋湿了半边,何夕程一眼就看见了,不免丢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陆岭年接过毛巾对他笑了笑,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他。
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何夕程却霎时看到江练发过来的“你在哪里”,他心猛地一跳,匆忙打开聊天界面看到自己并没有发出那条消息后目光瞬间呆滞了起来。
怎么回事?
何夕程有点恍惚,他明明记得自己发送成功了,怎么可能没有呢?他随即退出,一扫,这才看到自己竟然把那句“今天下午有事去不了”发给了萧璟那小子,对方还回了他一个问号。
大乌龙。在心里低骂了一声自己蠢得可以后,何夕程连忙给江练发了几条消息解释自己今天下午为什么没去,可这次等待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开始有点怀疑江练是不是没等到自己生气了,于是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让他没想到的是,江练居然还关机了。
不会吧,以前也没见江练这样过啊。
在何夕程的印象里,江练一直都是包容的,温柔的,从来不会生自己的气,更不会无缘无故不理自己,但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令何夕程心中略微有些不适与不安,他忍不住多想些什么,胸膛里像是有个疙瘩,怎么抠都不得劲。
他不太喜欢这种什么也不知道又心烦意乱的感觉,吃饭也吃得不安生,一直想着江练干嘛了,还总是看微信,企图能够得到江练的回复。
接下来的时间何夕程几乎都在走神,直到容素叫他跟陆岭年回家,他才从“江练怎么还不回消息”的思绪中脱离,看着陆岭年的脸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不管了,何夕程最后看了一眼聊天框,把手机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明天见到江练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