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争吵过后，整个房间都被死寂填满，江练木讷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张怡沉默地把那张相片倒扣在桌子上，一手悄悄抹泪，别开了头不想看到江练。
江练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这段时间来的种种烦躁与压抑通通挤压在脆弱的脑神经之上，叫他煎熬又喘不上气，他快要崩溃了。
“我不会接受的。”末了，张怡这句话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宛若法庭最终的审判，清晰地传到了江练的耳边。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接着转过身，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我出去一趟。”
“你不许去找那个男孩！”
蓦然又急促起来的话语带着张怡少有的强势，江练脚步一顿，喉咙泛上来的酸味如同硫酸蚀咬着他，叫他难以开口，“我只是出去透透气。”
语气略带颤抖的说完，他迈开步子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逃离了令他感到窒息的房间。
其实从没想过，一向善解人意的母亲会因为这件事情如此歇斯底里，江练从前也从来没有顶撞过张怡，更别说发脾气。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江练懊悔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难过，他不想让母亲伤心，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可他也放不下何夕程。好不容易讨来的快乐，他真的不想这么快就还回去。
因为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快活时光。
天幕逐渐拢起光亮，继而换成夜色登场，江练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气黑夜的气息，而后推开大门，却见到一道纤瘦的身影。
“施云？”
听到叫唤，施云猛地转身过来，她提着个水果袋子，看上去像是来送东西的，只不过神色复杂，眉头凝结了一层愁绪。
“这是王主任让我捎过来的。”施云把袋子递给江练，他顺手接下，随后轻声说了声：“谢谢。”
他提着袋子转过身，施云这时却在他身后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江练，阿姨她身体不太好，你还是多体谅一下她吧。”
“嗯。”他语气淡淡，也没有回头，不想再听别人谈及这件事情。
看着江练提着水果进门，背影决绝不带丝毫留恋，施云的嘴张张合合，埋在心口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方才她来送水果，看到大门并没有锁便直接进来了，谁知手刚触碰到门板，还未敲响便听见了里面张怡与江练激烈的争吵声。
江练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固执和反骨，至少施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张怡面前这个样子。
一个何夕程居然可以让江练做到这份上，足以见得江练对待这段感情有多么的认真。
倘若江练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他掏心窝子去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是真心的，施云不敢想象江练会怎么样，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江练极其讨厌别人欺骗他，更别提这对于江练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所以，面对江练的那一刻，施云根本没有勇气把心里话说出口，她很想很想戳穿何夕程的谎言，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江练，她都有想过这样做，可是最终还是堵在喉间说不出口。
她得想想其他法子。想到这，施云当即转过身出了院子，素日里恬静温柔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严肃。
昨夜无疑是难熬的。
翻来覆去半宿都没能够睡着的江练破天荒的睡过了头，睁开眼，已经比平时晚了近半个小时。
匆忙的穿好衣服，江练顾不上吃早餐，临走前看了一眼母亲紧闭的房门，昨晚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又有卷土重来之势，于是他迫使自己转过身出门，将自己的态度贯彻到底。
赶在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五分钟来到教室，江练身上沾着清晨的露水，湿哒哒的渗透进校服外套里有些难受，他刚进门便看见何夕程和沈鹭打打闹闹，对方一看见他来，立马把玩到兴头上沈鹭的抛到一边，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习惯性的望过来，接着手也搭在他肩膀上，迫不及待地说起话来：
“你今天怎么来的比我还晚?你昨晚是不是又复习的很迟？”
关心的话语让江练窒息了一夜的心瞬间松了口气，何夕程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的救赎，叫他贪婪的贴近，那双漂亮的、明亮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也只容纳下他一个人，一想到这个，江练就平白的多了好多的勇气与底气。
他放下书包，疲惫的眸紧盯着何夕程看，然后安抚性的回答他：“我没有熬夜复习，只是失眠了而已。”
话刚说完，上课铃便急促地响起，何夕程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只能送了手，乖乖地寻找起自己的课本来。
这一上午的课江练都上的格外艰难，他努力的想集中注意力听课，但困意却始终和他做着斗争，眼皮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掉，最后是物理老师忍不住在他桌旁隐晦地提醒了下，江练才勉强忍住了困倦。
坐在他身后的何夕程当然也察觉到了江练的反常，他刚开始还惊奇，越到后面就越发关心起来，有点担心江练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但无论是去摸他的额头也好，询问也罢，江练都根本打不起精神来，一下课就倒在桌上睡着了，何夕程压根不忍心把他吵醒，只能看着他眼底下的乌青发呆。
“哎，他这是怎么了？病了？”
正当何夕程盯着江练脸上的痣看的出神之际，沈鹭忍不住问了声，何夕程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然后趴下来：“可能是失眠没睡好吧。”
中午下课后，教室里还剩下一个打游戏的男生，何夕程站起来看了又看，确认那人不会打扰自己后，他轻手轻脚地摸到江练身旁，用食指戳了戳江练的脸。
“……怎么了？”江练觉浅，被何夕程一戳就醒了大半，他半睁开眼，视线范围里只能看到何夕程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冷落的小狗。
他撑起身子，揉了揉麻了的手臂，接着又看了眼时间，这才发觉自己睡到了中午，教室都已空荡荡。
“饿了吗？去吃饭吧?”他嗓音微哑，听着有些感冒的预兆。
然而何夕程却把他的头按下来，强迫他枕在自己胳膊上，然后低声说：“你继续睡，我不打搅你，我就是想和你说句话，一上午没跟你说话了，我憋的慌。”
江练蓦地被摁下，脸颊蹭过何夕程的衣服，那种清新又温和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分外的令人安心，每一次接吻与拥抱江练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这对他而言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的吸引。
本来中午他得回家一趟，但江练却头一回不那么想回家，不仅是因为身体缘故，更是不想和母亲再次发生争执或冷战，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
拿起手机给施云发了条消息请求她帮忙看一眼，江练才刚闭上眼睛，耳边忽地传来何夕程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哑然失笑。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何夕程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还没说话，江练便站起身对他说：“我不困了，先去吃饭，去吃炸酱面。”
“好！”何夕程雀跃的应答下来，灿烂的笑意看的江练内心欢愉，疲惫也扫空了大半。
雨后的空气潮湿，何夕程走在前面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坑，轻快的步子足以看出他的好心情，江练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他走，只用看着都可以被他的快乐感染。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真实地跳动在胸膛里，鲜活的支撑起他这具腐朽的躯体。
小吃街人多，因为怕遇见同学和老师，江练不会和何夕程走的太近，毕竟他们在旁人眼里不是一类人，所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何夕程偶尔回头假装张望，实则笑盈盈的看向江练，还会小声的怪他走的太慢。
吃面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何夕程也就肆无忌惮的坐在江练面前，边吃边同他讲悄悄话。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下雨，江练出来时随手揣了把伞，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何夕程和他躲进一把伞里，肩并着肩，背影显得无比亲密，他坏心眼地去抢伞柄，其实是趁机去摸江练骨节分明的手，江练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也就摸的开心，看着对方被他弄的很无奈的模样，何夕程心里就莫名地高兴。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江练瞥到何夕程鞋带散了，便提醒他：“快把鞋带系上。”
何夕程低头看了眼，马上蹲下身子去系，江练这时无意间往校门口看了一眼，下一秒浑身一怔，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原地。
“好啦，走吧。”何夕程系好鞋带起身，却见江练一动不动，他疑惑地看过去，然而江练猛地把伞塞进他手里，语速极快地对他说：“你先回去吧，别等我了，我有点事。”
说完，不等何夕程反应过来他就离开了伞下，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何夕程还没反应过来，握紧了伞柄想叫住江练，结果话未出口就远远地看见了江练的母亲撑着伞站在雨幕中，江练就是朝着她走去。
于是他顿时哑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