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大嫂拽着白仁智出去。
两口子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我真不明白,爹怎么就看中了那个傻丫头。”大嫂叹息说。
白仁智脸色阴晴不定。
“娘,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陈氏说,“我是心疼你,怕你受委屈。”
“爹要送我去县里。”白仁智闷声说道,“我读不了书。我不能让我们家断香火啊!我想娶妻生子,光宗耀祖。我不能这样浑浑噩噩度日。”
他说得坚决。
他想改变命运。
“蓉蓉是不错。可你们都是秀才老爷。蓉蓉配不上你。”陈氏说,“而且,我看蓉蓉对你挺冷淡的。”
“我知道。”白仁智说,“蓉蓉不像她姐姐和她妹妹,整日粘着我。蓉蓉性格孤僻,不爱跟人说话。可是我喜欢和她说话。我喜欢和她玩耍,她也很喜欢逗我开心......”
“唉,蓉蓉长大了,咱们管不了了。”陈氏说,“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娘,咱们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灾祸?”白仁智突然问陈氏,“否则,怎么我们家这么倒霉,家里连饭碗都要丢了。前两天,我和蓉蓉正好在田里干活。我听见路过的婶婶们在议论。她们说我家里的地窖破了,还有人说是我娘偷盗了别人的田地。她们都笑话我娘。爹,肯定是我娘拿了别人的田地!”
陈氏愣怔了片刻。
半晌,她猛然抬起头,瞪圆了双目看着白仁智:“你胡说八道!我是你娘!我怎么可能偷别人的田地?”
“可是她们说是你!”白仁智吼,“你敢说不是你吗?”
陈氏脸色苍白。
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仁智也害怕他娘反驳他,就赶紧转移了话题:“娘,你快把银钱拿出来吧。”
“不成。我没拿银钱。”陈氏说道,“我哪里知道你们要卖地?”
“那你去把银钱取出来!”
“你要多少?”陈氏问。
“五百文!”白仁智伸手道。
陈氏的身子晃悠了一下。
她扶住了椅子。
“你疯了!”陈氏尖叫,“你知道五百文能买多少粮食吗?够咱们家熬粥了。”
“娘,咱们家都揭不开锅了。”白仁智哭道,“你还在乎五百文,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饿死啊。你是我娘吗?”
陈氏捂住了胸口。
“娘!”白仁智吓坏了,“我错了,我乱讲的。您快别伤心了。”陈氏缓过劲,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她狠狠拍打了白仁智一记。
“混账小子,竟然诅咒自己的亲娘。”陈氏怒道,“你这么说,就是盼着我死吗?当初,你是抱怨你姐姐嫁的人家太穷,我没给你攒点私房钱。你姐姐是个泼辣货,她不会管家,你要靠我供你读书。你要读好了,咱们家才能飞黄腾达。
我把你培养成读书种子,你却在这里埋汰我,我真是白瞎了这些年的苦心!”
白仁智不吭声了。
“你今年十四岁,已经过了乡试的最佳年龄。再等两年,只怕没希望考中举人。你若是能早点读书,将来也算有个体面的出身。如今,爹娘都老了,咱们家的根基在咱们村里,你若不能读书,将来怎么帮衬咱们家?”陈氏又道。
白仁智不吭声。
他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晚间的时候,白老爷子回来。
白老爷子带着几分疲倦。
“老二家怎么说?”他问陈氏。
“仁智不乐意。”陈氏说,“仁智说读书没用。爹,仁智从小就聪明,他读了十几年书,如今却不能科举,心里难受。仁智的脾气,越来越倔强,咱们不能硬逼着他。”
白老爷子哼了声,不置可否。
“我去找仁礼,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老爷子站起身,“你看好仁智。”
“爹,仁礼也是读书人,他应该知道。他要是告诉你,就是不孝顺。他既然瞒着不告诉你,就证明这事不妥。”陈氏说。
白仁智也说,“爷爷,您不要再去找哥哥问。哥哥不会告诉您的。”
“不会?”白老爷子说道。
“他是读书人,肯定要顾及颜面。”白仁智道,“他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白老爷子沉默。
良久后,他道:“你们放心,我会去求仁礼的。仁智不念书,以后怎么办?仁智要继承家业。我是你们爷爷,不可能偏袒你们。可你们也别怪我,我这个当爹的不容易。”
说罢,白老爷子背着手走了。
“娘,怎么办呀?”白仁智慌神了。
陈氏握住了儿子的手。
“仁智啊,咱们先别慌。”陈氏道,“咱们得慢慢劝劝你爹,他肯定会听我的话。咱们一起想法子。”
“娘,我读书是因为你教得好。”白仁智说,“咱们家,除了爹,没其他人识字。你说,万一咱们家不行了,咱们读书有什么用?不如卖了田地和房产,省得留下祸患。”
陈氏惊愕看着儿子。
白仁智从未说过这番话。
他从小乖巧懂事。
他一直觉得,爹娘对他恩重如山。
如果有朝一日家败落,他绝不会独善其身。他会竭尽所能保护家人的周全,至于其他,不关他的事。
可这一刻,李氏觉得自己错了。
“你说什么呢。”李氏夫人哭着说,“你怎么这般不吉利。咱们家不会败落的。我相信老爷子,他能让咱们家发达起来。仁智,咱们一家人一起努力,总有一日会东山再起的。”
白仁智低垂了眉毛,似乎在沉思。
陈氏拉住了儿子的胳膊:“仁智,咱们一家人不能散。我不能失去了你和莲花。”
“娘,我不是说这件事……”
“你要是再胡思乱想,我立马休了你。”陈氏板了脸,威胁道。
白仁智吓了一跳。
他赶紧闭了嘴。
李氏这才露出了一丝安慰的微笑。
她抚摸着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说:“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你的,永远都不会抛下你。娘的命都是你给的。”
白仁智的心稍微宽敞一点,情绪平复了。
李氏又叮嘱了他几句,让他不许再闹,然后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