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早就被折腾得不像样子。
“我不许你说杨素芬。”老爷子怒斥道,“你这孽障,你忘了自己姓啥了吗?你是我儿子!”
白仁贵抿着唇,不吭声。
白仁智的七房妻妾都围拢上来。
“老头子,你看仁贵这样子,明显是不听你话。他就是欠揍。”
“我打死这个兔崽子。”
白仁智的大儿媳妇当时就甩过来一巴掌了。
“住手!”白仁贵大喝一声。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爆出。
白仁智大儿子白仁智的小女儿白蓉蓉见哥哥被欺负,她冲上前护在哥哥前面:“你们休想打哥哥!”
老爷子气得差点吐血。
他的脸涨成猪肝色。
白仁智的小儿子白仁德立刻凑热闹:“奶奶,你看看蓉蓉姐姐。她都护着哥哥了。我要是挨打,她也会替我挡着的。”
孙寡妇和白蓉蓉都不乐意了。
“你胡说八道。我们是一家人,互帮互助应该的。”孙寡妇恶狠狠地说,“白仁智,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白仁智缩了缩肩膀。
老爷子气极,突然咳嗽起来。
“老头子!”老太太吓了一跳,“我这就去请郎中。”
她扶住老爷子的胳膊,想把他搀扶起来。
白仁寿却拦住她:“娘,你别去了。你去找了郎中,岂不是告诉别人,仁智不行了吗?”
老太太顿住了。
老爷子咳嗽声越来越剧烈。
白仁智的妻子王氏哭了起来:“相公,你要挺住啊。你别死啊。”
其他几位妻妾也都哭了起来。
“你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办?”
白仁智的父母都病倒了,白仁寿和老三、老四一起守着这个家。白仁寿年纪虽然小,却已懂事,不再依赖爹娘。
他一心念书,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给爹娘撑腰。如此一来,他就不用像大哥那样窝囊了。
白仁德年幼,却很喜欢玩,经常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出入花楼酒馆,惹出乱子。白仁智的小叔白仁义性格懦弱,从来不掺合进去。
白仁智的大伯白文忠则因为是举人,平时很忙碌,顾及不上这个不争气的侄儿。所以,白仁智在家中的地位很低。
他的小叔和小婶,对他也不好。
他们总觉得他碍眼。
白仁智也很烦恼这件事。
他的小叔,白仁德是个纨绔子弟。白仁德有七房妻妾,除了白蓉蓉,另外六房加在一起,有十个女人。他最喜欢的是白蓉蓉的娘亲,白蓉蓉的大嫂,白蓉蓉的继母。
白仁智很厌恶这个大嫂,连带地,也瞧不起这个继母。
白蓉蓉的娘亲陈氏跟他爹关系冷淡,并不愿意嫁给他爹,只是拗不过丈夫的苦求,嫁到白家来。
白仁智讨厌这个娘,又恨自己的爹。
他觉得他的人生是不幸的。
白仁智站在门口,目光冰冷地盯着屋内的众人,沉默片刻,缓慢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爹娘肯定不会答应他和杨素芬的婚约。他想改变,只能另辟蹊径。他要参军。
白仁智不想做个普通的农民。
他想去赌坊借钱。
这次他赢钱,赌坊老板高兴了,给了他两千银元。可是,这两千银元只够支付一年半载的伙食费。
他要攒钱,赚足够的钱,供他参军。他的心思活泛起来,便计划着去当兵,赚些钱,好买笔墨纸砚,送给杨素芬当聘礼。
结果,刚巧遇到他爹发威,逼迫他娶杨素芬。白仁智不服,跟他爹吵了起来,还打了他爷爷。
“你……你这个逆子……咳咳咳……”老爷子被气得不轻,他喘着粗气,脸色铁青,“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忤逆不孝。”
白仁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爹,孩儿不孝。但是孩儿必须参军,孩儿想靠自己的本领谋条出路。您放心吧,孩儿以后会努力读书的。”
他抬头,坚毅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老爷子愣住。
“老头子,你别急坏了身体。”老太太抱着老爷子劝解,“咱们再商量。他不听话,就打断他的腿,让他留在村里种田。”
老爷子气呼呼瞪了老婆子一眼。
白蓉蓉见老爷子动了真怒,怕他气坏了身体,赶紧说道:“爹娘,你俩先坐下歇歇。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
白蓉蓉穿着一件湖水绿的棉裙,披散着头发。头发挽成发髻,插了根木簪。眉宇间尽显妩媚风情。
她是个美貌的女子。
只是,她现在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这种柔弱的姿态,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白仁智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绝不允许白仁智走。
白仁智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姑娘,却偏偏逃不开这种柔情蜜意。他叹了口气,拉住白蓉蓉的手,说:“你先回避一下。”
“不行!”老太太不同意。
白蓉蓉也摇摇头,表示不肯离开。
老爷子皱眉。
“既然蓉蓉不离开,就让她听着。反正这个家以后由我做主。”老爷子说。
于是,大家各自落座。
“老三,你是个读书种子,你给爹分析分析。咱们家怎么才能脱贫致富?”老爷子问他二弟。
老爷子是秀才,而他兄长白仁智是举人。他们家在村子里是最强势的。
白仁智的父亲白仁义在官府做事,白仁智的祖父辈更是官员。
白仁志是白仁智的亲哥哥,白仁仁却比白仁智晚生几天。
他今年才十三岁。
“爹,要想脱贫,只能勤劳。”白仁智的堂弟白仁志说道。
白仁智皱眉:“废话!我知道!”
“但凡勤快的人,日子都好过。我们村子里,大部分都是勤奋的人。可是,他们的日子仍不好过。原因就在这里。我们村子,穷山僻壤,交通闭塞。我们每年的收成只有五石米。
我听说,镇城里的粮价都翻番了。可是我们这边,一斤米要二百文。这还只算普通的谷物,那种稻谷要卖四百文呢。”白仁志说道。
老爷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白仁智的父亲也点点头:“三弟说得对。咱们村里穷得叮当响,哪来钱去县里买粮食呢?”
“咱们家的土窑烧煤,不需要钱的,只要多挖一些泥土,堆在炉灶上就行了。”白仁智的奶奶陈氏说,“老二家也烧煤。他们家烧得煤比我们家好!”
白仁智的祖父叫白明义,是个秀才,在县里教书。白蓉蓉的父亲叫白明远,是个庄稼汉子。
陈氏的娘家姓张,也是个乡绅之家。她娘家的哥哥在县城里做工,一月有两贯钱,日子过得很滋润。
张氏的娘家有两兄弟,一直跟随张氏的爹娘在外面。张氏的爹娘不喜欢这两个哥哥。他们兄弟俩,早早搬到了县城居住,和张氏娘家断了联系。陈氏和白明义的感情很好,两人都是老实人。他们没啥歪心思。
陈氏的大伯家,日子也清苦。
陈氏的大哥叫陈永福,他和他媳妇张氏都是秀才老爷。
张氏有两个姐姐,大姐陈氏嫁给了隔壁村子的一户富裕人家,小日子过得红火;二姐陈氏嫁给了邻村的一户猎户。她和丈夫赵荣华,育有一儿一女,过得很好;小妹陈氏嫁给了一个屠户,日子过得更好;还有个小舅子,也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县学念书。
张氏是个有本事的,帮衬了娘家。她的两个姐姐、两个小妹也很孝顺张氏。张氏的娘家在镇子上,和张氏相距甚远。
她们家,是村里最有钱的。
陈氏和白明义的日子也非常滋润,他们两口子从来不愁吃喝,逢年过节也会送些东西回去。
只有白仁智和白仁志,家庭困难。
白仁智不喜欢这样的家庭,可他无处可去,只能寄人篱下。
“爹娘,咱们把仁智送到族里去读书。”老爷子说。
白仁智的娘亲刘氏立马跳脚,骂道:“老大,我看你是疯了!咱们村子,哪个族里没有几百号人?谁家里有好苗子,不是藏着掖着?你咋还把我孙子往外推。”
其他人也惊呆了。
他们不懂老爷子怎么突然要将白仁智送走。
“老大啊,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让仁智去族里受罪呢?”老爷子的父亲白仁寿痛心疾首,“他是咱们家的独苗,你忍心让他受累吗?咱们家,就指望他传宗接代啊!”
白仁智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爹,我们家的确缺钱。我们也不舍得他去受罪,所以才想法子挣钱。”白仁智母亲王氏说道,“你瞧,咱家里有地窖和厨房,可以用土砖砌墙。这些地方又暖和又干燥,冬天也不用担心冻死人......”可惜,他的父母并不支持他。
他的父亲已经答应,等他考取了功名,就给他安排差事。白仁智的母亲则说,他若是不去县里,白仁智这辈子就毁了。
白仁智再次被堵住了喉咙。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白蓉蓉眼底浮动一层泪光,她紧紧抓住了白仁智的胳膊。
“爹,您别急,我和仁智商量一下。”白仁智的大嫂劝道,“蓉蓉,你陪陪你弟弟,让你弟弟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