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赵清珵的目光望向远处浓稠的夜，只听见他沉声道：“我会看着你们所有人离开。”
赵清珵要将一切的罪名都背在自己身上。
李蓉意图将地方封王诛杀于望都，倘若赵清珵不调动三大营，他们只会是禁军刀下的烂肉，但赵清珵调动了三大营，他便是北周大逆不道的罪人，造反，谋逆，篡位，北周文臣会往他身上泼无尽的脏水。
最重要的是，等他们都离开了，留在望都的润鹤又该如何脱身？
带着三大营杀出望都吗？到了那一日，北周又有何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赵沐霖眼底的担忧更甚，赵清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格外轻松，“傻子，骗你的，我自然是在望都等润安来。”
“我知道，他会来的。”
“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他。”
李聿自然会来，他被戚筠留在了东境，前线军务繁忙，戚筠将事情都堆到了他头上，李聿连喘息之机都没有，决定离开东境那日李青山劝了他很久。
但李聿意已决，润鹤在望都，他怎么可能会将润鹤独自留在诡谲之地。
李青山送他出了风阙关，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替你守住辽东。李聿，我等你回来，咱们一起把三沙营打回来！”
鞑靼霸占着辽东的三沙营，眼下北周与鞑靼签约了风阙之盟，两边进入了休战期，辽东无法向鞑靼开战，三沙营成了草原上遗失的明珠
。
谁也不知道到底要在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重新夺回三沙营，但整个辽东都在为那一天做准备。
谁都看得出来，戚筠在逼李聿做选择。
留在辽东继续做他的少将军，或者为了赵清珵，选择离开。
今日一走，李聿想要再回来，只怕就难了。
李聿独自一人翻身上了马，他的身后是巍峨洁白的南迦巴瓦峰，三月的辽东依旧冰封万里，辽东的春天来得晚，到了四五月才会有春天的苗头，短暂的夏季草原深处会盛开灿烂的格桑花，昭示着一年最热闹的季节来临。
李聿朝李青山招了招手，“走了。”
“后会有期。”
他肯定会回来的，辽东是他的跟，无论他飞得多远，心中永远都会有属于辽东的牵引，他当然可以选择永远留在辽东，留在军营，但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师父说他这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情后悔，那就是没有守护好心爱的人，终此一生师父都不会走出这个梦魇，李聿想，他不要后悔，人活一世，他永远、永远都不要后悔。
辽东是他的跟，润鹤是他的枝叶。
没了跟会死。
没了枝叶虽然能活，却从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只有润鹤在，他才能好好活着。
夜色深沉，李聿往望都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辽东，眼底闪过的留恋顷刻消散，他清楚地知道，戚筠将他留在辽东，自己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想要重回辽东就没有这
么容易了。
夜色下浓稠的黑雾弥漫，时不时略过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百姓门窗紧闭，听着外头的动静战战兢兢。
章平帝驾崩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广胜门的那场大火更是让整个望都城人心惶惶，眼下禁军又如此大张旗鼓搜寻街巷，百姓如何能够心安。
深夜时分，王照与左擒虎来到广胜门前。
禁军值守宫禁，锦衣卫都被赶了出来，左擒虎走上前去，沉声道：“本官奉指挥使的吩咐进宫面见皇后，速速开宫门。”
“同知大人！”值守宫门的禁军见到左擒虎，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卑职奉旨值守宫禁，未得皇后娘娘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宫，还请同知大人恕罪。”
左擒虎装作动怒的模样，冷着脸，“怎么，如今连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锦衣卫是天子近臣，一品大官都能够缉拿进昭狱，虽说这些年章平帝缠绵病榻，锦衣卫的身份尴尬了许多，但好在谢承八面玲珑，既讨了皇后的好，也对内阁上下诸多恭敬，因而锦衣卫在望都官员的心中，还算是有些分量。
“还请同知恕罪，卑职实在是受娘娘吩咐，不敢不从！”
左擒虎还在与宫门口的禁军来回推拉，却见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左右动了动，王照见此，立马朝埋伏在暗处的三大营招手，就在这时，禁军也发觉出了左擒虎的不对劲。
“卑职敢问，同知大人的绣春刀何在？”
锦衣卫刀不离手
，今日左擒虎声称进宫办案，腰上却不挂绣春刀，禁军刚猜出了一些，左擒虎便立马走上前去一把将他的脖子拧断了，剩下几名禁军正准备上前反抗，王照像个鬼影似的从暗处钻了出来，手中的短刀悄无声息地在禁军脖子上划了一刀。
“换上他们衣服再进宫。”左擒虎轻声说道。
广胜门才经历了一场大火，最外面的那扇宫门被烧的焦黑，三大营换上了禁军的衣裳，头戴铁盔，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分辨，王照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往扣押封王的偏殿走去。
宫外，赵清珵与赵沐霖各自带着两队人马意欲破开其他三扇宫门。
出发前赵清珵便与赵沐霖说好了，一旦接应了各地封王，赵沐霖便立马带着封王趁乱离开望都，逃回各自的封地，保命为上。
此一时彼一时，赵清珵从前态度强硬一力削王是为了北周安稳，如今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夜闯宫门救下地方封王，也是为了北周安稳。
储君尚未登基，倘若地方封王身死望都，望都如何能够镇压各地四起的兵乱。
赵沐霖骂赵清珵就是瞎吃萝卜淡操心，吃饱了撑的，管这么多做什么，自己一条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操心天下大事。
骂归骂，但赵沐霖真办起事来赵清珵还是很放心的。
“霁梁，接客了！”
赵清珵一声低吼，他手持长剑，在夜色下甩出一手漂亮的剑花，站在宫门口打瞌睡的禁军根本没有来得
及看清发生了何事，他们就被赵清珵手起刀落带走了性命。
赵清珵在辽东的那些日子练功习武，他的底子不够好，李聿便教他一些花架子轻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怎么快怎么来，其实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凡这些守卫的禁军反应过来了，他手中的这把剑就会立马被打落在地。
“润鹤你这……”赵沐霖看得瞠目结舌，他默默叹道：“我以后可不敢惹你了。”
赵沐霖也是委实没有想到，赵清珵这身手竟然精进了这样多。
赵清珵收了剑，勾了勾唇角，“下回你我比试一番，说不定我能赢你。”
赵沐霖正准备应下来，突然间神情大变，那一句‘润鹤小心’还没喊出来，暗夜下划过一道箭矢，刺破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下格外明显，赵清珵一声闷哼，右臂肩胛骨处中箭，他左手执剑，飞速地格挡从四方飞过来的箭羽，扬声道：“霁梁，快进宫！”
“那你呢？”
赵沐霖推开了宫门，随手从倒在地上的禁军腰间拿过一把刀。
“我在这里守着宫门，找到封王让他们立马出宫，往四处宫门跑，不要聚在一处！”
赵清珵忍着痛意与三大营的人死守宫门。
他们拿起禁军手上的盾牌，围成了一个狭窄的圆圈，箭雨飞射而来，强悍的力道让赵清珵不断后退。
他一把折断了肩上的断箭，鲜血不断流淌，痛意让他无比清醒。
杀出去！
且看今夜谁能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