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望都上下都蔓延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伴随着赵清珵的车队缓缓驶入望都城门，不知道从哪里刮起来了一阵秋风，就此吹散了漂浮在望都上空的平静。
马车行至城门口，赵清珵就被守城的官员拦住了。
“侯爷，皇后有旨，还请您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赵清珵坐在马车之内，微微点头，他温声道：“还请大人带路。”
“侯爷……”骑在马上的于勐还想说什么，就在赵清珵摆了摆手，“你与同莲先去李府，棠伯已经得了消息，你们先在李府候着，一切待我出宫再说。”
赵清珵领了南翊侯的封号便去岭南了，章平帝没有给他赐宅邸，因而眼下回了望都，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石斛，去去广胜门。”同坐在马车内的李聿骤然出声。
侯在马车下传话的大人一愣，“侯爷，皇后娘娘吩咐了，只您一人进宫面见便是了……”
刷拉，棉帘被李聿一把拉开了，他坐在马车之上，露出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李聿神色不耐地说道：“本官许久未曾回望都，如今随南翊侯一同回都，进宫拜见一下姨母，大人有意见？”
李聿一脸凶相，
长眉微挑，看上去不好惹极了。
传话的不过是守城的下官，得了宫里的吩咐拦下赵清珵的车驾，哪里敢招惹李聿，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不敢，还请少将军自便。”
李聿在望都兵部当着五品郎中，可望都上下见了他，仍旧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少将军’，既是尊敬，也是对辽东的惧怕。
“既然不敢，还请大人带路吧。”李聿将长臂搭在马车窗子上，点了点下巴，冷声道：“进宫。”
李聿自然不可能让赵清珵独自一人进宫，既然姨母想要见润鹤，那便顺带连他一块见了吧。
“皇后与赵昀分庭抗礼，如今我回望都，皇后只怕求之不得。”
当日密西空饷案，内阁为了保赵昀向李蓉妥协，给了赵清珵票拟权，赵清珵急流勇退去了岭南，将望都这片天地留给了赵昀，如今一年过去，李蓉与赵昀一个垂帘听政一个手握内阁文官集团，两边明争暗斗又相互抗衡，就凭李蓉的野心，早就受够了内阁的掣肘。
“今之蜜糖彼之砒霜，如今姨母对你求之不得，来日便会将你视作眼中钉。”
李聿厌恶望都的一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如今
他为了赵清珵，甘心被困囚笼，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戴着扳指，此刻扳指被他脱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马车窗边，发出了笃笃笃的声音，“润鹤，姨母野心勃勃，若真到了撕开一切的那一天，我护不住你。”
李聿不是被宠的没有决断的蠢货，相反，他将望都的一切都看得这样透彻。
李蓉疼爱他，是因为他是辽东的少将军，是因为他是李敏的独子，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从未插手过望都朝政，他是游离一切肆意潇洒的辽东少将军，疼爱这样一个立场中立的外甥，对于李蓉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可一旦李聿选择与赵清珵并肩，李聿这个外甥的身份就该重新定义了。
“人心自私，戚筠尚且如此，更何况姨母。”
李聿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他朝赵清珵微微一笑，“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也不必可怜我，润鹤，我没有这样脆弱。”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不过是坚定不移地走在我选择的这条道上。”
李聿将扳指重新戴回手上，他刮了刮赵清珵的掌心，“走吧，广胜门到了。”
马车停在了广胜门，石斛侯在宫门口，进宫需要摘
刀，李聿一把将狼头刀丢到了石斛的怀中，与赵清珵一同进宫。
长翎殿的太监早在广胜门候着了，见到赵清珵与李聿一同进宫，小太监脸色微变，但思及李聿的身份，很快他脸上便挂起了笑容，“奴婢见过南翊侯，见过少将军，问侯爷与少将军安。”
李聿象征性地抬了抬手，只是问道：“姨母现下可空下了？”
“皇后娘娘方才在明德殿，现下已经回了长翎殿，奴婢这就带二位爷过去。”
李聿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跟在赵清珵边上，神色散漫，好似他这一趟进宫不过是为了赏一赏御花园中的秋菊。
一行人路过文渊阁，小太监朝文渊阁中看了一眼，突然道：“今日太子也进宫了，正在文渊阁中与各位大人议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小太监话音才落，赵清珵就看见着一身蓝衣，头戴珍珠帽的赵昀正与阁老袁庭并肩从文渊阁内走出来，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赵昀微微弓着身子，仔细认真地听着袁庭说话。
赵清珵与李聿站在文渊阁对面的游廊上，隔着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上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在秋风下昂首挺胸。
“侯爷？”
赵清珵朝小太监抬了抬手，手心向后，吩咐道：“你先下去。”
“本侯与太子，”赵清珵朝赵昀的方向看过去，“叙叙旧。”
赵昀亦然，他隔老远便看到了赵清珵与李聿，在与袁庭说完话后，欠身道：“还请阁老先行。”
袁庭顺着赵昀的目光看向赵清珵，“哦？南翊侯归都了？”
“岭南先有水患后起疫病，几月不曾太平，南翊侯此番进都，是来请罪？”
“孤与南翊侯素来没有往来，阁老所言孤实在不知。”
袁庭对赵清珵不感兴趣，十月初十是万寿节，内阁上下都盯着这个大日子，他叮嘱着赵昀：“万寿节将至，太子还是在正事上多上心才好。”
“阁老说的是，孤谨记于心。”赵昀毕恭毕敬地目送袁庭离开。
在袁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后，他抬脚朝赵清珵走了过去。
赵清珵和李聿长身玉立站在廊下，两人一个斯文矜持一个嚣张霸道，见赵昀走进了，李聿垂手走向了一旁，背对着两人。
“南翊侯北上归都，千里迢迢，多有辛劳。”
“太子此言本侯不敢当，毕竟这一路上既没有决堤的江河，也没有肆虐的疫病，实在谈不上艰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