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望都，生死不定，祸福难料。”
身边响起一阵说话声，赵梦从神游中抽离出来，侧头看向赵清珵。
赵清珵披着长袍，面色苍白羸弱，握拳轻声咳着，看上去虚弱无比。
“侯爷今日可好多了？”
“老样子，死不了。”赵清珵微微笑了笑。
“岭南水患侯爷操劳，如今回了望都，尽可歇息一阵了。”
“同莲，”赵清珵病中嗓音微弱蚊蝇，他把玩着戴在右手的尾戒，细长的凤尾缠绕在他的手指之上，他转得漫不经心，说出口也散漫不成语调，“你在赵昀手底下做了这些年的右春坊右谕德，被贬回望都，心境如何？”
“水善利而万物不争，侯爷做事谨小慎微，卑职也当如此才是。”
“是啊。”赵清珵一声轻叹，“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同莲，赵昀如今看似风光，殊不知登高必跌重，且看他盖高楼，且看他楼塌了。”
赵清珵望着暗无星子的前路，“既然前路无光，那本侯便提灯夜行，自己给自己走出一条路出来。”
“同莲，本侯既然许诺你回望都，便必定会给你一条康庄大道。”
这是赵清珵那日写给赵梦信中所言。
赵梦在望都失去了一切，那他便给赵梦更多。
包括唐皋的那一份，他都会还给赵梦。
赵清珵不过离开片刻，李聿便寻了出来，他臂弯上搭着一件长袍，见赵清珵与赵梦站在翻云边上说话，便没有上前，等赵清珵脸上的倦色越发浓郁，他才走上前去，将外袍披在赵清珵的肩上，赵梦眼力见足，见赵清珵在说话的功夫间都打了几个哈欠，及时欠身，“侯爷舟车劳顿，今夜还是要好生休息才是。”
“不急。”
赵清珵注视着远方，站得笔直。
今夜尚有远客接待。
哒哒哒，马蹄愈近，赵沐霖独自一人驾马而来，客栈前人多眼杂，他没有多停留，与赵清珵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二楼走去。
赵清珵和李聿紧随其后。
进屋的时候赵沐霖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他朝赵清珵招了招手，“润鹤，我且问你，你在岭南到底在做什么烧钱的勾当？这一年没少找我拿钱哇，我就想知道那些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呢？”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赵清珵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朝赵沐霖耸了耸肩，“没钱。”
“嘿！”
赵沐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聿，本想
要个说法，没想到李聿也学坏了，他学着赵清珵面无表情地模样，耸了耸肩，鹦鹉学舌：“没钱。”
“你们两个，还真是……”赵沐霖气得眼冒金星，他大刀金马地坐着，耍无赖：“我不管，今儿你们不给个说法，别想离开茂都！”
赵清珵微微一笑：“我今夜本来就不打算离开茂都。”
“赵润鹤！”赵沐霖伸手指着赵清珵，气得语无伦次：“你这人，你这人怎么去了一趟岭南，变得这样没脸没皮了呢！”
“没办法，岭南日子穷苦，我若是还惦记着一斤半两的脸皮，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赵清珵慢悠悠地泡着茶，将冒着热气的茶盏推到赵沐霖跟前，“喝杯茶消消气。”
“别人我不知道，麟都家大业大，霁梁如今执掌麟都，万贯家财，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钱就能让岭南过上好日子，这可是大善事啊。”
“手指头漏出来的钱？”赵沐霖不可置信，“赵润鹤，你、你要点脸吧！”
万两银票送去岭南，赵润鹤哪里是要他的钱，这是要他的命！
赵沐霖气得说不出话，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是一阵牛饮，结果茶是赵清珵刚泡好的，一口灌下去
，坐在一旁的李聿连拦都没有拦住。
硬生生看着他被烫的面色通红。
李聿一把拉开客栈房门，喊道：“石斛，拿一碗冰过来。”
赵沐霖嘴巴里头嚼着冰块，面无表情地等着赵清珵和李聿，这两人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别这样看我。”李聿神色淡淡的，“我也没钱。”
“你似辽东臊、臊祖……肿么会没、没钱！”赵沐霖嘴巴里头含着冰块，一句话说得乱七八糟。
李聿听了好半天才听懂，他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清珵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没办法啊，贴补家用去了，就算我有万贯家财，也架不住家里养了一只貔貅，只进不出。”
赵沐霖哼哧了半天，终于把冰块嚼碎了，他摸着腮帮子，语重心长地问道：“润鹤，我知晓你与我不同，你在岭南做了什么我也不过问，但我要劝你一句，如今望都皇后与太子势均力敌，你想要插一脚，只怕难。”
“有多难？”
“难于上青天！”
赵沐霖一拍大腿，“润鹤，不是我要劝你什么，只是咱们如今这位皇后……”
提起皇后，赵沐霖想起来了李聿的身份，不知继续说下去妥不妥当。
李聿微微一笑：“不必顾忌我。”
赵沐霖咬了咬牙，也不管什么妥当不妥当了，“润鹤，咱们这位皇后是个狠角色，如今整个司礼监都在皇后手上，内有宦官外有锦衣卫，皇后垂帘听政已是如今大局，更何况，陛下从年初开始便信上了三清仙道，从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摄理朝政，如今是彻彻底底撒手不管了，就眼下这个局势，你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岭南！”
赵沐霖能够坐稳麟都，赵清珵没少在后面帮忙，麟都如今的老臣全都受过赵清珵的打点，赵沐霖心里头记着这个情，所以近日才从麟都匆匆赶来，就为了与赵清珵说清楚如今望都局势。
他不想看赵清珵一头往火盆里面跳。
“我待在岭南不回来，然后呢？任凭皇后和太子将望都这盆肉分干净？”赵清珵一声哼笑，他尽管面色苍白，但眼底的锋芒却没有丝毫减少，“我可不是什么大好人。”
“望都让我失去了什么，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你、你想要拿回来什么？”赵沐霖轻声发问。
他看着眼前的赵清珵，只觉得有些陌生。
“我父亲的尊严，我阿姐的自由，以及、麟王府的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