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水稻已经长了七八寸高,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可爱。
老辛头正在水田里把稗子,看见毛小七,笑着招呼道:“七爷,你不是在休沐吗,怎么回来了?”
毛小七指了指后山:“我不放心这块地,回来看看。”
老辛头笑着说:“我按照七爷吩咐,天干的时候,每天傍晚去浇一遍水,现在长势好得很。”
毛小七点点头,上了山。
扦插的红薯又长了两寸,发出很多分叉来,分叉遇到土地,又生出气根,长成一片。
红薯就是这点好,不挑土地,不挑水分,易存活。
毛小七查看了一遍红薯地,百分之九十的红薯藤都长得好好的。
她俯身拔了一会儿杂草,天就热了起来。
毛小七下山又交代老辛头一些事,才回了衙门。
陈三爷拿着饭盆去伙房,毛小七洗了手,也去房里拿了饭盆。
伙房的伙食一如既往地单调,清炒豆芽,红烧豆腐,一盆炒白菜。
毛小七冲伙房的吴大娘挤挤眼睛,小声道:“吴大娘,我刚才给你的东西,热了没?”
吴大娘笑着说:“热了,热了,在包房里。”
毛小七拉着陈三爷进了包房,桌上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酱香猪蹄,炖肉的香味儿冲刺着人的感官,陈三爷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三哥,我姐姐说衙门生活清苦,特地做的,吃吧!”
毛小七给陈三碗里夹了一筷子猪蹄,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猪蹄,拌着豆腐豆芽,吃完了碗里的杂粮饭。
她笑嘻嘻地说:“三哥,剩下的你带回家给小石头吃。
我去后山拔草了。
干完活儿,我还得去青埂峰陪我姐姐。”
陈三爷眼眶发热,这一盆猪蹄,是小七带给自己的。
小七怕伤了自己的自尊,总是说给大家加餐,实际都是让他带回家。
有时候是一只烧鸡,有时候是一块卤牛肉。
家里最小的孩子小石头六岁了,正是馋肉的时节,
自己那点俸禄拿回家,要负担老娘的药费,家里的房租、伙食费,
每一笔钱都得精打细算。
由于出身贫寒,没钱去官场迎来送往,
三十多岁了,还是借着恩师张阁老的关系,才被派到司农署做个闲职。
真是惭愧啊!
陈三爷吃完饭,端着剩下的酱香猪蹄,回了他的卧房。
等猪蹄冷却了,放进他的食盒里,带回家给小石头和石头娘吃。
毛小七一边飞快地拔草,一边交代老辛头将红薯地周围的土再加固一点,免得被水流冲走。
太阳偏西时,她打马往青埂峰别院而去。
别院里面,雪鸢正坐在廊下,和侍剑下棋。
毛小七一身尘灰冲进兰心园,问道:“夫人今日忙些什么?”
雪鸢笑道:“上午去河边走走,摘了些牛奶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我镇了一些在井水里,等你回来了吃。
下午我做了点红糖糕,还在锅里蒸着,一会儿就好。”
毛小七跑到流动的水渠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
小橙瘪嘴道:“咦!小七也太不爱干净了,就在水渠里洗脸。”
毛小七笑道:“这条水渠是将溪水引过来的,又干净又凉快,好得很!
我今天回司农署拔了一天草,得回房洗洗。
等洗白白了,再和你们说话。”
小橙打趣道:“你的脸黑得跟块炭一般,估计是洗不白了。”
毛小七跳过去,用带着泥巴的衣摆在小橙面前甩了一下,瞬间扬起了一阵尘烟。
小橙咳嗽着跟雪鸢告状:“夫人,你看,小七把她的泥全甩我身上了,我刚做的白裙子都脏了,你也不管管她?”
雪鸢笑道:“小七你也是,小橙还特地给你留了你爱吃的卤鹅掌,说给你打零嘴,这会儿你又把人家裙子弄脏了,怎么办?”
毛小七屈膝对小橙行了个礼:“小橙姐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这一回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等毛小七沐浴更衣出来,雪鸢已经用过饭了,正在鱼池旁边喂锦鲤。
翠兰整治了一桌菜蔬,和青梅、小橙等人围坐在桌旁,等毛小七来了,才动筷子。
毛小七干了一天活儿,又累又饿,飞快地吃着饭菜,又将肉汁倒进米饭里,拌着吃了一碗饭。
小橙道:“翠嬷嬷,你看她,吃饭也没个样子,越来越像个小子。”
毛小七道:“我看你越来越会告状了。小橙子,是不是惦记上我了?”
小橙脸一红,啐了一口,不再说话。
雪鸢在别院里,从身到心都散发着一种舒畅。
没有侯府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身份的限制,她过得随性自在。
或是读书写字,或是画画刺绣,
有时和毛小七他们去溪边玩水,乐不思蜀。
端午节前,山上连下了几天雨。
整个青埂峰都笼罩在烟雨中,云遮雾罩的,平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雪鸢坐在屋里,写了一首词,读了几句书,坐在窗下叹气。
毛小七劝道:“夫人,这会雨停了,我陪你出去转转。”
雪鸢道:“外面湿漉漉的,去哪里转?”
毛小七道:“翠嬷嬷不是刚给你做了一双鹿皮小靴吗,雨天穿着正好。
去山里走走,采点蘑菇,或者去华研寺转转。
古话不是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想来在烟雨中看古寺,也别有一番风味。”
雪鸢只得换了鹿皮小靴,撑着油纸伞,跟着毛小七往华研寺走去。
山里清新凛冽的空气,伴着水雾砸到人脸上,让人心生愉悦。
雪鸢说道:“出来走走,心情果然好多了。”
毛小七腹诽道:“那还用说,在我们那个社会,人人都为了衣食住行发愁,哪有空坐在家里伤春悲秋。”
正走着,迎面撞上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看清毛小七的脸,喜道:“小施主,你怎么还没回家,又到寺庙来拜佛吗?”
毛小七双手合十,回礼道:“小师傅这样急匆匆,是要到哪里去?”
小沙弥道:“小施主看见山腰上那座有琉璃瓦的别院没,
那是首富沈自山的别院,
据说用了上百块太湖石,富丽堂皇。”
小沙弥飞速的瞄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凑到毛小七伞下,小声说道:
“前日沈二小姐在鄙寺礼佛,和男人私通,被人当场抓住。
现下和宋王府世子的婚事也没了,脸也丢尽了。
据说被抓回去了,几次寻死被救下来。
今日沈大当家请我师傅去他家讲经,沈二小姐又要剃度出家,
这不,我师傅打发我回寺里准备剃度的家伙。
我还有事,不和二位闲聊了。
下次到寺里来,记得来罗汉堂找我,
我带二位施主在附近转转。”
毛小七拱手合十,跟他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