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皮甲将士到场之后，皆各自四散开来，或守在周围，或四散搜寻有无可疑人员。
林寻望向被白望一拳打得深陷在坑里的寅镇厄，早已空无一物。连同那个红袍老鬼，也一同消失，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唯有周围还残余着鬼气灵气的坑坑洼洼，能证明这里不久前触发过一场大战。
“你没事儿吧？”刘洞元抱着身形有些僵硬寅大有来到林寻身旁，身后的伥鬼吕瑾瑜如影随形。即使过了这么久，寅大有这只虎神后裔，依然有些心里发毛。
“无妨。”林寻摆了摆手，身上早已换上了那件雪白的云锦袍子，再次化作黑色阴影的武言离则是安安稳稳地坐在肩上，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不远处，白茵陈正蹲在白望跟前，拽着他黝黑的小手，眉头紧凑，说着什么。
“我方才正在打坐，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一大批人马围在白家府邸，刚要出去查看情况，就有一位白家小童进来通知我，让我莫要惊慌。”刘洞元神色极其正经，正经得让林寻这个闲散惯了的有些不适应，“然后我就去找你，结果发现你房门大开，桌子上压着写着‘去去就回’的纸，我便觉得大事不妙了。正巧这边又传来一股十分沉重的力量，出门就遇见了白馆主他们，便一起过来了。”
林寻觉得，刘洞元巴拉巴拉半天，也比那沈叔怀说上一两个字好听多了，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那不是白望吗，他怎么在这儿？”刘洞元看到白茵陈正和白望携手走向他俩。
白茵陈没说话，直接向着林寻抱拳致谢，“感谢林道长，再次救了我家白望。从今往后，林道长的事，就是我白玉馆的事儿。”
林寻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他看到那个小童子正可劲儿地朝他挤眉弄眼，便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
林寻只得抱拳回礼道：“举手之劳，白馆主无需客气。”
白茵陈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眼中依旧满是感激之情。
林寻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这小子，看着脑袋不怎么灵光，城府倒是挺深的，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玩意儿，才能让白茵陈如此这般？
谁知白望只是拉着白茵陈离去。
第二日一早，便有那去往南岳赤元山的航线的消息，不过是在下午。
于是，寅大有趁机又是一番吵闹，非要去灰弥楼看一看。
林寻拗不过他，只得在吃过早餐之后，带着小老虎去灰弥楼转悠一圈。不过，事先约定好，坚决不买东西，只能看，不能摸。
于是，黄芪便带着林寻几人去了一趟灰弥楼。
说是灰弥楼，却是半点不灰。作为望月城里，数一数二的五层高楼，可谓是气派十足。
光是那大门，就是气派非常，金碧辉煌。每一层楼，更是雕栏玉砌，檐牙高啄，钩心斗角。
跨进那极高的门槛，便是一楼大堂。
黄芪与门前接待客人的灰衣女子说道了两声，那人便莞尔一笑，亲自接引众人入内。
占地极大，空旷无比，只有零星几座柜台，和中间那座高大无比的玉雕仙人像。
黄芪说那是灰家仙第一个得道飞升的灰家老祖，灰五太爷的地仙像。不算如何威严，也不怎么仙风道骨，看着倒是和善，头顶着个毛绒帽子。手上捧着个拳头大小的耗子，脚底彩云随行。
出马神仙，功德圆满者，便会被天庭敕封个“地仙”名头。当然不只是一个名号这么简单，这意味着，这些个修行有成的地仙们在天庭留了名，是实打实的“仙”了。
大堂四周墙壁上，也都张贴着一幅幅文人墨宝所绘制的画儿。皆是一些灰家仙发家的由来，不算惊心动魄也说不得见不得人，大抵是些细微小事儿。
就有“老鼠娶亲”、“老鼠嫁女”、“老鼠运财”、“老鼠救粮”等，共计十来幅画卷。
小确实小，但说大也大。那么些个芥子小事儿，往往就奠定了今后大道的根本，甚至是证得大道的契机所在。
女子不急不慢地讲着灰弥楼第一层的故事，走在她身旁的黄芪虽然已经听过一次，但再听一次也是颇为有趣。毕竟，灰弥楼在这方世界的发家史，与他黄郎庙多多少少有些渊源，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林寻渐渐从黄芪身边，挪步到了刘洞元的另一侧，让他靠着黄芪。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一楼主要是起着一个追根溯源的作用，文化占着更多一些，商品自然是没有的。顶多可以购买些墙壁上的彩画儿的临摹本，别的大多是用于介绍灰家历史的展台摆件儿。
楼梯口，林寻看到了一排人物画像，其中最靠近楼梯的那幅，林寻多看了两眼。正是昨日，向林寻抱拳欠身的矮小汉子。
“这些都是我灰弥楼历代家主，这位是如今的家主兼任楼主，也是望月城的城主，窦佑，窦仙师。”解说女子每日接待顾客之多，自然是擅于察言观色的。
女子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向着林寻众人施了个万福，缓缓说道：“诸位仙师，妾身职责所在不能随意离开大堂，二楼自有专人接待诸位，还请见谅。”
林寻发现，一楼大堂，人不算多，却也有个百余人，只有零星几个或者几对人，有指引小娘跟着做解说。
“看来，这望月城大多数人都是见多识广啊，我到底成了土包子。”林寻有些惆怅，想他从前好歹是个皇室读书种子，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灰弥楼京城自然也有，但他不曾进去过，这些个故事，他其实也大有涉略，不曾想被当成了没见识的小孩儿了。”
众人上楼。
那会灰衣小娘面容恬静，目送着林寻远去。
“大小姐，白馆主来了。”身后，一位素袍小娘欠身。
正瞧见林寻手指对着一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说着些什么，闻言，回了一声“晓得了”。收回视线，转过身去，面露春风笑意，走向大门口。
黄芪在来时，已经跟林寻说了灰弥楼的大致分区。
很简单，一楼卖一样儿。
抛去一楼大堂，作为“企业文化”的展示厅不谈。二楼，是卖些个基本用品，但可不是寻常坊市物件。据说来这儿采购的多是些达官显贵，一个看着不起眼儿的小瓶子，就要三两仙家银子，有的看着质地非凡的檀木桌子，更是要用仙家金子，也就是精金支付。不过二楼还有个地方单独划分了出来，是用来售卖仙家渡口虚舟船票的，而且比在渡口买还要便宜几分，团购价格更优。说是叫饮水思源，不忘初心。
三楼，则是售卖法宝的地方。法宝分成先天与后天，后天法宝是仙家匠人打造而成，先天顾名思义，乃是自然孕育而成，再略加修饰完善。但不论是先天法宝，还是后天法宝，价格皆是不菲，先天更是比同级法宝贵了一倍不止。不过，三楼多是后天灵宝，零星几件儿带着法蕴的法宝。至于先天法宝，多是在五楼的仙宝阁中，价高者得。
再高一级的仙宝和仙器，整个灰弥楼，只有三两件儿，绝不售卖。
四楼，乃是兵器售卖之地。如今世道大乱，兵器防具价格疯涨，算是占了灰弥楼不小一部分的流水了。自古便流传着一句话，仙家兵器皆有灵，品秩无高低，全看出剑人。灵器也好，宝器也罢，都各有各的长处。
若真要论个高低，也只能拿其中灵气运气蕴含多寡，比个高下了。不过，即使灵气稀薄，也价格高得难以想象。灵气多些的，总是有价无市。
刘洞元的镜心剑，便是一把灵器，天生灵器盎然，孕有灵识。宗门寻得之后，到刘洞元手里之前，不曾服过谁。即使是他的师父，这把剑也丝毫不愿吐露半点灵气。
但这把剑的使用条件，其实很简单，问心无愧即可。
“等会在二楼逛逛就行，莫要再往三楼去了，听到没有？”林寻每上三个台阶，就要跟寅大有叮嘱一次。
“晓得了，林仙师，虽然我很敬重你的实力，但是你抠门儿的本事才是一等一的厉害。”寅大有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黄芪笑着看了眼这只小小年纪便可以化作人形的虎崽子，这还是遇见林寻他们之后，头一次听着他说话，声音跟脑袋一样圆圆的，看着听着都很憨厚。
林寻脑子一转，突然说道：“不过听黄兄所言，咱们可以去那卖船票的地儿，碰碰运气，指不得能捡着去那边儿的漏。”
上了二楼，以为身着霓裳的指引小娘笑脸盈盈，早已恭候多时。
这一层占地与一楼大堂明明是相当的，但是一些些柜子台子星罗棋布，上头的器皿琳琅满目，所以显得比一楼拥挤了一些些。
别说寅大有了，就连林寻看得又有些犯怵。
看着都很贵，如今还在被通缉，可不能碰坏了一件，不然真就得再去一趟衙门，拿自己赔钱了。
“林……”
“滚蛋，没钱。”
林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四处观望。
“林道长，售票处在那边儿。”刚刚还在柔声在寅大有面前介绍二楼分布的女子看向林寻，向着南边一指，“需要奴家带您去吗？”
“不用。”林寻丢下一句就朝着所指方向走去。
黄芪虽然一路上未曾言语，但是从一楼到现在皆是看在眼里。他神秘兮兮地凑在刘洞元耳边，道:“林寻这是怎的了，难不成不好女色，龙阳之好？”
刘洞元一脸茫然，他压根不知道龙阳之好是什么意思，只得挠挠头表示不知道。
黄芪再次意味深长地看向踱步而去的林寻，啧啧两声。
“老丈，敢问此处可有去往赤元山的船票？”
林寻找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发现了这个与周围雍容华贵的装修格格不入的小台子。
一块不知多少年的桃木板子，上头刻着“虚舟售票”。
倒也不算多么破旧，算是简单朴素些。
台子边上，一个黑衫老者，满鬓斑白，正躺在一张竹椅上打盹儿。
被这么一打搅，惊醒过来，看向林寻的眼睛里，带了些许愠色。
“就剩一张了，天字牌儿的。”
林寻心头一紧，天字牌儿，那岂不是最高规格的房间了么，那不得好几十两仙家银子？
林寻暗暗哀嚎，向着老者微微作揖，便要离开。
老者缓缓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林寻的背影。
“慢着，就剩一张了，半天了，也没个人儿买，便收你五十两银子好了。”
林寻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转身问道：“五十两银子，不是仙银？”
老者微微皱眉，“就是银子，寻常银子。”
林寻问道：“这天字牌儿，不应当是最上等的房间么，哪有这般便宜的？”
老人有些无奈，这小子怎么问题这么多，问道问傻了吧。只是暗暗叹了口气，道：“我灰弥楼，好歹是地仙出身，故而略有不同。地字牌为最上等，天字牌儿次之。”
林寻做出一个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即展开笑颜，小跑到老人身边，蹲了下来，“老丈，你看，反正也无人购买，你余着也是余着，能不能再便宜点儿，二十两银子如何？”
老者闻言，顿时白眉倒竖，伸手向着一旁丢了块木牌子，怒喝道：“滚滚滚！”
天下怎的有这般无耻之人？
林寻一个飞身，便从老人身边闪走，接住了那块篆刻着“天”字的牌子，后头被灰弥楼烙上了特有的印记。
林寻笑了笑，抠抠搜搜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锭，结果又掰了几下，掂量几下，确认无误。便伸手递到老人身前，可老人不知为何背过身去，视而不见，只得放在台子上，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林寻离开后，老人缓缓转过身来。他身后走出一个穿着黑袍的矮小汉子，正是楼主窦佑。
“人不错，就是抠了点儿。”
窦佑双手负后，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