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褚锦玥果然病了,她腰酸背痛阵阵发冷,一大早就发起了高烧,
画梦赶忙去药坊给她煎了药来喝。
褚锦玥现在看见画梦就觉得苦,甚至连画梦身旁的空气都是苦的。
褚锦玥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捂着鼻子,
“梦啊,娘娘我天天喝药,不是补这个就是补那个,这身体也变得多康健,娘娘我不喝了。”
画梦原本还在担心,褚锦玥这话却逗得她扑哧笑了,
说:“娘娘自打生了小殿下后口味越发刁钻了,从前喝药可是眼都不眨一下,也不会吵着吃蜜饯。”
她最近是跟之前大不相同了,但本性还是应该多留心,不能让身边人看出异样。
褚锦玥喝了药,又趁着北堂隐去早朝的间隙,要高二蒙带她去看看那个自尽的宫女。
高二蒙那小胖脸都吓白了,活像纸上还没着色的年画娃娃。
高二蒙在堂上转来转去,挠头负手,唉声叹气,
“哎呦我的主子,那东西可不兴看呐!那东西死不瞑目,面目可怖,全身黑青!
奴才们尚且避之不及,您正在病中,怎能受那阴邪之气啊!”
褚锦玥头晕又乏力,话不了半句就开始喘,
实在不想跟他废话,“高二蒙,你如今,敢当本宫的主子了?”
她又大喝一声,下了死命令,“快走!”
高二蒙扑腾跪了下来,急得就要双眼抹泪,“主子哎,那不是去戏台子听戏!那是可是死人,死人!您这万金之躯哪能见那东西!”
褚锦玥抓着椅子把手撑起了身体,跌撞走向高二蒙,到了他身侧踹了他一脚,
“她是人,本宫也是人,都是一条命。本宫与她与你又有何不同!”
“况且本宫又不是没见过!快走!”
说罢向外走去,高二蒙吓得连滚带爬追了出去。
他感到非常奇怪,褚锦玥虽为皇后,但怎么说也是个深闺女子,
竟主动要求去看死尸,而且她还认为奴才与娘娘的命一样。
心里既惊又怕又感动。
高二蒙想着想着,不觉已经引褚锦玥拐进小院。
那群小太监将一狭窄小门把守得严丝合缝。
推开门,尘土混着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小太监们的鼻子眼都挤到一起了,一个小太监甚至没忍住吐了出来。
那宫女躺在地上,身上白布覆盖,褚锦玥二话没说吩咐人将它揭开。
高二蒙赶紧挣扎,因为那情状实在过于骇人,他真怕褚锦玥会吓出病。
“娘娘,您可真想清楚了真要查看啊?”
褚锦玥曾见过林隐那具出了车祸又重新拼凑起来的躯体,那是她此生最大的梦魇,如今这个起码是个全乎人,又有什么可怕。
她冷静地说:“左右不过个尸体,既敢害我孩儿,本宫有何不敢见她!”
揭开白布只见那躯体面色紫红,五官狰狞双眼充血,眼珠子有些脱离眼眶,直瞪着屋里的人。
高二蒙大气不敢喘,不知是屋里冷还是他冷,汗珠顺着脸颊直流进脖颈。
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十余年,虽见过不少死人,但依旧心有余悸,在这冰冷小屋中如坠地狱。
屋内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混在这腥味、腐烂味、恶臭味里,穿过衣服顺着毛孔钻进身体。
褚锦玥忽然说了话,吓了高二蒙心里一阵扑腾,她声音比这屋内温度更冷。
“把嘴撬开。”
“啊?”高二蒙虽见过死尸,可他从没碰过,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照做了。
褚锦玥竟然俯身离近了看了一眼!
她淡淡地说:“不是自缢,走吧。”
高二蒙直愣在那,之后慌忙扔掉工具追了出去。
他跟在褚锦玥后面惊魂未定。
忽然觉得她这娇弱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回正殿的路上高二蒙一直低头没敢说话,
也没敢问褚锦玥是如何看出那宫女是为人所害的。
褚锦玥踩着未化的雪,脚步嘎吱嘎吱响。
高二蒙本就战战兢兢,冷汗一直未消,
现在他甚至觉得褚锦玥踩在脚下的除了雪还有别的。
过了一会,褚锦玥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她走到廊下掀开珠帘。
才猛然发现一向活泼的高二蒙竟然沉默了一路。
许是她方才对于死尸的反应的实在过于镇定,让高二蒙想不明白了。
褚锦玥咳嗽了两声,顺势歪倒了身体,
果不其然高二蒙说时迟那时快推了两个婢子将她扶住了。
“哎呦主子!没事儿吧!”
又招着手叫婢子将褚锦玥扶好,恨不能自己亲自伺候,“快快快,扶好!”
褚锦玥拉拢着眼睛,嘴唇发白,面颊却烧得通红,
她越来越冷,实在难受,但还是撑着精神对高二蒙说,
“二蒙啊,刚才真是吓坏本宫了,可本宫病得连怕的力气都没了。”
她极不均匀地喘着粗气,紧握着婢女的手腕,似是强忍着痛。
“你去将那东西处理了,那屋子也拆掉,本宫不想栖梧宫再有这东西。”
高二蒙恍然大悟,原来是病中昏沉,反应迟钝了。
马上松了口气,赶忙说:“是,娘娘。”
这时厉江娥又来了,她在外间就摘下了斗篷,着一身十分合宜的常服来拜见。
“娘娘,嫔妾唐突,不知娘娘病了,本想不做打扰,
但转头一想若擅自走了也实在不合规矩,嫔妾冒犯了。”
厉江娥转而皱着眉头,满脸担忧,“不如嫔妾留下来侍候娘娘吧。”
褚锦玥总觉得这个厉嫔没那么简单,她最近常来栖梧宫,对她也殷勤的很。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想来这厉江娥定有所求,她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了。
“厉嫔妹妹,劳你记挂,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褚锦玥捂着胸口歇了一会,做出极那耐的痛苦表情,
说:“本宫着实身体不适,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厉江娥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意思。
她确有话说,双眼忽而红了,然后扑腾跪在褚锦玥身下,说话期期艾艾,
“娘娘,不是嫔妾,死皮赖脸非要打扰,嫔妾实在走投无路了!”
说话间豆子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褚锦玥对厉江娥从来没有什么印象,可这厉江娥一边哭一边说,这情景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又十分不舒服。
而且好似有什么事情快要水落石出。
褚锦玥疑惑地问:“发生了何事?”
厉江娥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
“嫔妾,自打万贵妃被太后罚了,从前那些被她欺压的小嫔妃们为了泄愤,不敢去找万贵妃,把气都撒在了嫔妾身上。”
“娘娘,当初嫔妾也是逼不得已,嫔妾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嫔妾不求娘娘庇佑,只求娘娘让嫔妾日日来伺候便好!”
厉江娥说得情真意切,眼睛鼻子肿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
任谁见了这情形恐怕都不会拒绝她。
褚锦玥此时呆坐在椅子上,身子绷得直直的,若不是因为早已病得容色有亏,恐怕谁都能轻易发现此刻皇后的表情是扭曲的。
她几是喘出气地说:“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