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跪在地上吓白了脸:这话怎么能说出来!皇帝要解释就给他!您编一个也行啊!
她几乎是哭喊着,“陛下,娘娘昨日没睡好!今日还在犯迷糊,都是无心之言,请陛下千万怪罪,千万不要怪罪啊!”
北堂隐方才听了褚锦玥的话已经气得发抖,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褚锦玥。
深邃的眉眼陡然生出狠厉之色,闪烁着异常可怖的光芒。
好似落入险地的孤狼,四爪抓地发出骨节相撞的摩擦声。
自他登基,谁也不敢忤逆他,除了褚锦玥。
他已对她宽容至此,每每包容,可她却得寸进尺。
“不喜欢便丢了”,到底是卷轴还是指什么。
他在极力压抑着一些更为疯狂的东西,那东西在胸腔来回激荡撕扯,好像再稍一刺激便会破身而出。
他想到褚锦玥与自己在梅园同游,两人并肩而行。
又想到那日大雪纷飞,她于雪中望向他的眼神。
致和殿同寝几十日,褚锦玥经常会在恍神之间眼神如水,极尽温柔。
他也曾在她梳妆时帮她梳顺墨色长发。
她也会转过身,轻轻环住他的腰,脸颊埋进他的小腹,蜷缩着如同猫儿。
可每每当他开口,那眼神便被敛去,那动作便会收回。
她恭恭敬敬,一如从前。
为什么!
自她搬出致和殿,也再没主动找过他。
也许她口中那个“不喜欢了便丢了”的物件,就是他自己。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寒,抑制不住胸腔的激荡。
忽然抬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速度之快,用力之大,在撞上墙面的一瞬间碎成粉末,残骸飞溅一地。
他神色骤变,“你们都出去!”
万惠心吓破了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话不成调,“陛,陛下……”
“你也出去!”
皇帝下令,众人只得听从,万惠心慌忙地跑了,站在殿外呼呼地喘着粗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殿内安静到了极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褚锦玥涨红了脸,眼神依然倔强,显然刚才北堂隐那一下并未吓到她。
北堂隐起了身,寒气与怒火交相萦绕,如同魔鬼附身,一口一口啃掉一个正常的人。
他碾着地上的杯盏碎片,如同踏碎骸骨,嘎吱嘎吱声越来越尖锐,高声昭示凌迟的号角。
他被那句话彻底激怒了,眼中闪烁着可怖光芒.
“皇后,你说什么叫不喜欢便丢了!”
褚锦玥气昏了头,那句话确实未过脑子,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了!”褚锦玥没再看他.
“不喜欢的东西难道臣妾还要将它好好供起来吗!”
她真的不明白,为何她要个东西所有人都要来指指点点。
“陛下不就是为万贵妃打抱不平来了吗,那司珍司还有一卷金丝轴,陛下大可拿它去哄美人儿一笑!”
她双目凄凄,抬头看了北堂隐,只这一眼。
她竟在他眼中看见了滚滚杀意!
褚锦玥忽然感到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自她脚底而上直冲颅顶,寒峭刺骨。
阴寒之气将她的怒气压了下来。
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一卷画轴而已,竟然能气得他想杀了自己……
褚锦玥手脚开始发麻,身体直直地僵在那里,额头冒出细细地汗珠。
心脏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瞬间就要冲破喉咙。
她面对的是一位帝皇的滔天盛怒,这张相同皮囊使她忘记了,
那底下蕴藏的是巅峰的独断专横,一句话便能流血漂橹,哀鸿遍野。
她不能再顶撞他,她必须冷静下来,一定要想办法平息这雷霆之怒。
她无路可选,穷途末路只能赌一把。
“陛下问臣妾为何忽然不喜欢了,臣妾自然是不喜欢万惠心,陛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说什么?”
他露出獠牙,他未听真切,但他的的确确听到了什么。
眼神殷切又渴望,凶恶又贪婪。
他死盯着猎物那白皙颈部上一起一伏的青色血管。
只要她说的不是他想听到的,便立刻刺入,咬短脖子,喋血蚀骨。
褚锦玥面色苍白,双眼通红,她怕极了,拼命控制着口齿的颤抖。
“臣妾是陛下的皇后,自然心心念念都是陛下。”
“你……”
褚锦玥挤出了眼泪,弱声说:“自打臣妾搬离了致和殿,陛下从未来看过臣妾,却一直和万惠心在一处。”
她已泪流满面,悲恸不已,一副含冤负屈的模样,“臣妾是陛下的皇后,终归我才是陛下的正妻!”
她字字泣血,“我在意的是你……你不懂吗?”
北堂隐脑中骤然一阵嗡鸣,仿佛无尽冰原轰然碎裂,浩瀚汪洋倒灌。
褚锦玥如此歇斯底里,不顾礼数、不遵教导,将她平日里端着的明礼姿态全然抛诸脑后。
竟是因为在意自己吗?
而她称呼“你”“我”,不是因为她是皇后,也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只是因为他是他,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他原以为那声嘶力竭的背后是无边怨恨。
可他没想到,那破壳而出的疯狂激荡不是旷野怒火,而是满江春水,清明净澈,沁润入怀。
她冲去了久积的尘埃,也散掉了周身常年萦绕的雾气,将一颗光洁的明珠完完全全地捧在他眼前,耀眼却不刺目。
他双目颤抖,期许地望着她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她的不屑一顾、气急败坏,都是因为他吗?
他曾想让她只留在自己身边就好,哪怕她依旧冷淡。
后来他在她眼中窥到了爱意,便想着,不妨爱意淡薄。
再后来她眼中情意越来越盛,他便想要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
“是。”
他听到了那个答案。
万籁俱寂。
他呆在那良久,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她竟真的对自己敞开心扉。
他欣喜若狂,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那个天上的谪仙终于落入红尘,降泽于他。
他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双臂大力收缩,宽大的手掌揉搓着她的脊背。
饥渴地吮吸她身上的味道,那是淡淡的檀木香,如今终于为他添了一丝烟火气。
此刻的她是真实的。
褚锦玥头脑昏沉,大起大落生死一线,她觉得一瞬千载。
她忽然感觉肩膀浸入一股暖流,她的衣服湿了,那是北堂隐的眼泪。
她轻合了双眼,双臂缓缓搭上了北堂隐的腰,不紧不慢地回应他的拥抱。
褚锦玥的目的达成了,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
她知道,她从此插翅难逃。
忽然她的下巴被一只滚烫潮湿的手微微扬起。
那手指顺着她的下颌滑向侧颈,拇指摩挲着她的喉部。
继而降下一个湿润粘腻的吻,如饥似渴、急不可耐。
泪水划过褚锦玥的侧脸,劫后余生、恍然如梦,她什么也不想顾及。
她扬起颈,甚至踮起脚尖回应他。
上天啊,能否让自己放肆一次。
让那危险的欲望占满身体,忘记伤痛仇恨,忘记生死离别。
只衔着这一丝相似的温情,尽情贪婪在对方口齿的撕咬和禁锢的臂膀里。
就放肆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