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慌失措,李尚功脸色已煞白如纸。
身体像跌入了冰窖里,她吃力地扯动手臂将那红木卷轴收拾好,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高二蒙。
“不,娘娘,那春和……下,下官……”
褚锦玥知道,自她进了冷宫,万惠心独享盛宠,这皇宫中人皆以万惠心马首是瞻,如今谁都能踩她一脚。
她虽出了冷宫,一无宠爱,二无背景,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皇子。
这皇宫人心复杂,处处都是阴谋算计,皇城中的孩子若是想平安长大,苦难重重。
堪比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一路妖魔鬼怪。
人心险恶,比妖魔更甚!
她必须强大起来,护好这孩子、保全自己,站稳脚跟才能查清真相,为褚家报仇。
她不能忍让!
“这卷轴本宫要定了!万惠心若想要,让她来栖梧宫吧!”
褚锦玥双眼半阖,寒气自九天倾泻而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曾经的褚锦玥隐在雾里,如今的她锋芒毕露。
出了尚宫局。
高二蒙跟在褚锦玥后面轻声说,
“皇后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这皇家的珍宝多了,娘娘想要什么没有。”
褚锦玥叹了口气,眉间的寒气还未消散。
她也不是非要那卷轴,可毕竟是自己千挑万选,最后却是别人先看上的。
那人还是她讨厌的人。
她转头睨着那装着卷轴的盒子,越想越生气!
她气得跺了跺脚,回身问高二蒙,“二蒙,你可做过木匠?”
高二蒙明显愣了一下,不知她此话何意。
“回主子,奴才只会做些小玩意儿。”
“没关系,改天你陪本宫去找个檀香木,再选几尺云峰色的丝绢锦绫,还有丝带、轴头……”
褚锦玥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着。
高二蒙见她似是心绪稍宽,言语也平顺不少。
此刻还有心思自己做活计,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想做一卷属于自己的画轴。
“主子,那……这卷作何处理。”高二蒙抬手给褚锦玥看了看。
褚锦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眉宇间本来还未消散的寒气此刻又蒙上了黯色。
她眼眸一压,敛去了瞳中的柔和光华,弹尽粮绝的怒火再次袭来,她甩袖转身加快了脚步。
“扔掉!”
入夜,褚锦玥正在窝在榻上,眼神空洞,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她白日着实被气到了。
画梦见褚锦玥一会儿目光呆滞,一会儿叹息摇头,一会儿又双臂挥舞。
若不是知道她在构思什么,此刻恐怕早已叫来太医,为她尊贵的皇后娘娘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此刻的褚锦玥正一边咬着葡萄酪一边思考着如何制作卷轴。
大体的样子她是知道的,可要如何雕刻细节,她要细细斟酌,谨慎打算。
思绪如笔,在脑中一笔一笔勾画着图样。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褚锦玥的思路。
她心烦意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高喊道:“干什么!不知道本宫已经歇了吗!”
却只见一个高大身影携风带雨而来。
待他走近了,褚锦玥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北堂隐,后面跟着梨花带雨的万惠心。
她一见便知北堂隐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抢了万惠心的卷轴,她定然会向北堂隐告状,抓着了她这么好的把柄,自然要好好利用。
也许还会给她安个苛待下人,寻衅善妒的罪名。
北堂隐听说褚锦玥抢了万惠心的东西,又训斥了尚功局的女官,最后还把抢来的东西扔掉了。
他先是震惊,后来甚至有一丝惊慌。
手中的笔也直愣愣地停在半空。
继而他眼角微挑,忽而笑了,手臂随身抖动,墨汁也胡乱地落在纸上。
万惠心已经哭天抹泪,非要北堂隐为她主持公道。
他忍住了笑意,起身随万惠心来了栖梧宫,也想趁这机会去探探褚锦玥到底要干什么。
万惠心说了一路她如何喜爱那卷轴,又说她如何吩咐司珍司的女官清理保存,又说褚锦玥如何态度蛮横地抢了那卷轴,又如何呵斥了底下的女官。
北堂隐一路沉默,全然未听进去万惠心说了什么,他只不明白褚锦玥何时竟对这古玩字画来了兴趣。
栖梧宫殿内,北堂隐掀袍而坐,万惠心红着双眼睛站在北堂隐身后。
“皇后既已歇下了,这火气怎么没歇啊?”
褚锦玥赶忙起身,还不忘弹去身上落的酪酥。
她收起了躁气,故作欣喜道:“陛下来了,臣妾还哪有什么火气。”
北堂隐眉头稍扬,捻了捻腰间的玉牌。
“这么说,皇后是因为朕不来才这么大火气?”
褚锦玥一听这话,方才吃的葡萄酪的酸味一股脑涌了上来。
什么叫他不来才火气大,他来了火气才这么大!
“臣妾不敢,陛下来了,臣妾自然万分欣喜。”
万惠心这时不乐意了,这两人怎么还寒暄起来了,她马上故意哭了一声。
北堂隐这时正色起来,眉心皱了皱,双眸盯着她,散发出饶有兴致的意味。
“朕听说皇后今日去了尚功局,可是好大的威风啊。”
褚锦玥垂目,“臣妾久病,整日待在宫里,太医叫臣妾多去外面走走。
今日臣妾闲来无事,便想起来太医的话。
可是到了外头,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尚功局。”
她抬手遮住了口鼻,一副问心有愧的模样。
“司珍司那红木画轴,臣妾一眼就相上了,实在是喜欢,便想带回来裱几个字。”
北堂隐听她这话说得巧。褚锦玥身体亏虚是在寒溯宫落下病根,而寒溯宫是两人心中未解开的结,谁也不愿触碰。
出门是听了太医的建议,太医是太后拍给她调理身体的,他的话自然要听。
而带走了画轴,是她真心喜欢。
但这裱字,北堂隐倒是不解了。
这些年不论太后还是杜延清,都教了她不少,可那手字依旧歪歪扭扭,潦草不堪,如同鸡爬。
北堂隐一时无言。
万惠心倒是一语中的,“那娘娘既拿走了卷轴,又为何将它扔了?”
她紧紧抓住了北堂隐的衣角,“皇后娘娘可是真心喜欢这物件,若真心喜欢,为何丢弃,还摔成了这般模样。”
万惠心手捧着那粘了枯草泥土,断了天杆,又折了轴头的卷轴,满眼心疼。
“娘娘到底是对这卷轴有什么不满,还是对妾身有什么不满!”
说着便大声哭了起来,美人儿受了委屈,连哭都如此娇美,果真我见犹怜。
若作平常,哭便哭了,现在这哭声却惹得褚锦玥心烦意乱恨不得撕了她。
没眼色的北堂隐还抬手拍着万惠心的肩膀。
却严声问褚锦玥,“皇后,你为何要将那卷轴扔了,给朕一个解释!”
褚锦玥着实看不惯万惠心,又想赶快把北堂隐轰走。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委婉回答,却越想越烦躁,索性破罐破摔,谁也不能阻止她发脾气!
她日日对北堂隐低眉顺目,从未提过什么要求!
如今拿了一件东西,谁都来指点她,她终于忍无可忍!
她瘪起嘴,脸颊鼓鼓囊囊,阵阵鼻息大力推起了额角的碎发。
褚锦玥眼睛都瞪圆了,“解释什么!不喜欢了就丢了,要什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