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姐姐……玥姐姐。”魏栩宴清澈而明亮的声音在褚锦玥身后响起。
褚锦玥转过身,迎上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他面庞温和,浓眉大眼,笑容可掬。
“玥姐姐怎么走到湖边来了,还披了深色斗篷,可叫我好找。”
褚锦玥不记得她有个这样意气风发的弟弟,况且褚家不是只剩她一个了吗。
“找我?你是……”
画梦附耳说:“娘娘,这是魏栩宴,平西王的儿子,是魏嫔娘娘的双胞胎哥哥。”
褚锦玥恍然大悟,“是魏小王爷啊,本宫许久不见人,记性也不太好。”
魏栩宴轻轻一笑,“不怪玥姐姐,毕竟我们也有多年未见了。”他又叹了口气,“叫小王爷可就生分了,玥姐姐之前都叫小宴的。”
褚锦玥愕然,倒是想起来一些陈年往事。
天盛二十八年,褚锦玥八岁,先皇盛年身体却现颓势,宫中人人如牛负重,便设了宴会,宣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们前来游玩,想要冲一冲皇城的病气。
孩子们叽叽喳喳,追逐打闹,热闹非凡。
褚锦玥是吏部侍郎褚胜霖的小嫡女,同时参加宴会的还有万开疆将军的嫡女万惠心,平西王的双胞胎魏栩宴和魏栩笙等。
各家公子、小姐互报了姓名、年纪,万惠心九岁,魏家兄妹七岁,七公主北堂昕五岁。
褚锦玥幼年活泼好动,抓鱼爬树不在话下。
时为夏至,树上静静地挂着一只只熟褐色半透明的禅壳,触手与躯干的纹理清晰可见,褚锦玥觉得这东西漂亮极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收集满满一盒子。
这日她兴高采烈地捧着这大自然的精艺之作,准备分享给新认识的小伙伴。
“魏栩宴,给你看个好东西。”褚锦玥双手捂着,视若珍宝。
“什么好东西?”魏栩宴搓着小手,满脸期待。
褚锦玥抬臂,张开了双手,两只蝉壳映入眼帘,那凸出的眼部正直直地对着魏栩宴,栩栩如生。
“啊!虫子!”魏栩宴被吓哭了。
褚锦玥想起,自那之后她跟在魏栩宴身后哄了很久,说:“小宴,小宴,不要生气了,姐姐保证,以后绝不吓你,姐姐会保护你。”
......
褚锦玥不禁笑出了声,她望着这个已经比他高了一头的魏栩宴说:“本宫当年年幼无知,如今长大了,不会再那般胡闹了。”
魏栩宴知她记了起来,羞赧地低下了头,“是我幼时胆小,不关玥姐姐的事。”
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精致木盒子,表情也严肃起来,却满脸通红,“这是给玥姐姐的礼物。”
是个碎银子和珍珠串成的双环手串,银子打磨得略小一些,珍珠圆润饱满,大小也相差无几,每颗应该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中间固定了一枚银质的五瓣桃花。
褚锦玥说:“我记得你家是大漠……”
一语未了,魏栩宴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一份给玥姐姐的开宫礼,此刻不宜多说,姐姐不日便能见到。”
褚锦玥心中疑惑,“为何要送本宫礼物?”
魏栩宴肃然,“我想帮玥姐姐。”
褚锦玥心中一动,玩笑道:“你怎知本宫所图为何?”
魏栩宴一脸严肃,眼神诚恳,默默地说:“我多少能明白姐姐心中所想。”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娘娘……这是何意?”画梦满脸疑惑。
褚锦玥负手,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他喜欢我呗。”
画梦瞪大了双眼,险些惊掉了下巴,“啊?!”
褚锦玥思考着,年少的情愫总会在人心底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魏栩宴怎么还能将幼时玩笑他的人记这么久。
他直言帮助,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这个时空中,都是她需要的。
褚锦玥又走了半刻,在湖边寻得一块空地,靠着一块大石壁坐下了,说:“你去,我要吃辣子鸡。”
画梦无奈摇头,挨着她坐了下来,“奴婢去哪给您找辣子鸡,辣子好说,没有鸡啊。”
“你平常做菜能做出那么多花样,现在怎么不行了?”
褚锦玥掖了掖斗篷,抬头望着天空,继续说,“这黑灯瞎火的,也没有月亮。”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天空,褚锦玥在想美食,画梦在思考魏栩宴。
忽然,湖边走廊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褚锦玥逐渐听出来了,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声。
开始并未理会,只当是在盛会中忙里偷闲的太监宫女。
可不承想,褚锦玥越听这声音越熟悉,似乎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画梦刚要叫喊,被褚锦玥拦了下来,堂堂皇后偷偷摸摸地坐在湖边,传出去也不像话,而且她也想确定对方二人是不是真的在谈论她。
“将军,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消息传给您了,您别这样……啊……”
随着这一句呻吟,褚锦玥与画梦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今日不管消息,我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快点……”
“不……会被人发现的。”
褚锦玥听到这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侧的石壁虽然能挡住她们的身形,可这不到十米的距离,若仔细一些也能发现异常。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那二人竟是在……偷情!?
褚锦玥刚才还在感叹这里黑灯瞎火,现在可是一万个期盼着千万别亮灯!
咿咿呀呀的淫词秽语不断灌入耳中。
她有些受不住了,转头看向画梦,忽然在她眼中看见一寸光亮。
不好!凤冠!
她一把抓下头上的凤冠藏进了斗篷里,松了一口气般对画梦点头:这斗篷拿的妙哉!
“将军……我……嗯……”
怎么还不结束,旁边的画梦已经要哭了,她未经人事,在意识到那二人在做什么之时便耐不住了。
她祈求似的看着褚锦玥,褚锦玥用极稳极慢的动作握住了画梦,画梦双手烫得厉害,身体的颤抖也随之传给了她。
“叫什么……什么将军,你可差点就成了我的小妾。”
“啊……”
“再站高点……嗯……”
褚锦玥再次被震惊,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画梦的手也更加用力。
二人敛息屏气,动不敢动。
这天昏地暗,男女欢爱还在继续,她们实实在在地听了一场活春宫。
……
三三三,三三四,三三五……
随着男人一声舒心长叹,这场直播终于宣告结束。
那二人寒暄过后便相继离开了。
周围终于鸦雀无声。
许久,那石壁旁的两人依旧呆坐在那里,心绪久不能平,皆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忽然褚锦玥“啊”了一声,叹出一口长气,她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抬头望着漆黑的苍穹。
画梦被她的叫声吓得一震,却终于哭了出来,“娘娘……啊……”真真把画梦吓坏了。
褚锦玥轻咳了一声,掩不住尴尬气氛,“起来吧,人走了。”
画梦还在哭着,“娘娘,腿……腿麻了啊。”
褚锦玥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别怕啊。”
二人终于相携走到了灯火阑珊处,褚锦玥已经用毕生所学问候了八百遍那二人的祖宗十八代,她们停在了花园甬道的假山旁,褚锦玥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烦,越想越气。
一抡胳膊,斗篷携风鼓动,狠狠掠过眼前半人高的石墩,里布撞不过石棱,生生被撕开了口子,棉絮也随之甩出。
路过的宫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不知这位皇后娘娘想要如何。
“皇后是不喜欢这块石头吗?”北堂隐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
褚锦玥一愣,不知北堂隐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她已经很抓狂了,很想拉个人倾诉。
但转念便按捺住了,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事情历朝历代都会有,不必与皇帝言明,她装作镇定,说:“嗯……对,臣妾确实不喜欢这块石头。”
北堂隐微微一笑,只当她是被万惠心气到了,他能看出她此刻拼命压制的狂躁,便没有多问,“既然皇后不喜,便将它移走吧。”
褚锦玥忽而喜笑颜开,欢声道:“哈哈,那把它扔河里。”
宴会丝竹之声随风飘了很远,烛火也附和着轻轻晃动。
“那便把它扔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