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见惯了浓妆艳抹的绮罗粉黛,从来只惊叹于万惠心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一双上挑的眉眼勾人心魂,媚态万千。
而对于褚锦玥这个皇后的样貌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天顺元年,北堂隐的登基大典同褚锦玥的封后礼一同举办,百官于太极殿的高台下朝贺,却直到今日才得见皇后真容。
她驻足在那,不言不语,不露声色,周身灵光萦绕,仿佛神明降世。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后座平西王魏柏林家的小王爷魏栩宴端着酒杯,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目里含光,耳朵红了一圈,眼神跟随着褚锦玥,一刻也不曾挪开。
不知哪位大人的杯盏忽而掉落在地,叮当作响,打破了宁静,众臣纷纷上前,送来祝贺之语。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喜得麟儿啊!”
……
好一派热闹景象。
除了朝中的几位重臣围绕着北堂隐,其他官员祝贺后都陆续回了座位。
极尽狂欢,觥筹交错。堂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
宗正寺的刘彦感叹道:“皇后娘娘气色不错啊。”
“看来这后宫又要变天了啊。”工部尚书郭昌义咂了口酒说,“哎我说敬凯,你这光禄寺的酒不行啊,这么淡!”
“郭大人说得不对啊,这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后宫之主。”魏栩宴睁大了眼,反驳道。
光禄大夫李敬凯大笑了几声,说:“想喝烈的等会去我府上,我亲自给你满上!”
郭昌义哈哈一笑,“不了不了,你家夫人可最不想看见我。”
他转头看向魏栩宴,“我说魏小王爷,今儿个高兴,咱们可不是你的漠兵,你可别把你那军规带宴席来,惊了我的酒啊,哈哈!”
“两位大人可不要酒后失言啊,今日这场合,高兴归高兴,可千万注意分寸。”魏栩宴俯身,轻声道。
继而直起身来,眼睛眯成了缝,隔着人群看着北堂隐,食指的铁戒敲动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北堂隐坐了上座,刘公公站在一侧双手捧着册书,他故意嗽了嗓子。
百官当即列队,跪拜听旨。
“朕绍膺骏命:天顺帝皇后褚锦玥,温良淑顺,躬全懿范,正位中宫,今诞皇子,承继宗庙,赐居栖梧宫。皇子名策,封梁王。”
赐名封王是礼法使然,合情合理,名正言顺。但赐居栖梧宫是怎么回事,成何体统,那栖梧宫是什么地方,褚锦玥怎配。
殿外锣鼓漫天,炮声连连,殿内人言籍籍,议论纷纷。
皇帝金口玉言,圣旨一下,断不可更改。
栗城扬偷偷瞄了一眼万开疆,见他横眉怒目,脸红筋爆,便灰溜溜地躲到角落的席位上了。
杜延清与董宜州陪着北堂隐不知在商讨什么,三人从开始的喜笑颜开变得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褚锦玥与杜延清寒暄了几句,便去了内堂。
见褚锦玥来了,嫔妃们连忙起身行礼。太后早已上座,姚姑姑迎着褚锦玥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娘娘盼您盼得花儿都谢了。”
褚锦玥笑着望向了太后:“母后养的花可是终年不败,自然是花随其主,哪有谢的道理。玥儿来迟了,望母后赎罪。”
太后眉开眼笑,“哎呦这孩子今儿吃了什么蜜糖,赶明儿也给母后送来些。”
万惠心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太后与褚锦玥聊得火热,她自然不会去凑热闹。
北堂隐自打褚锦玥出了寒溯宫之后还是经常来春和宫看望她,万惠心即使知道北堂隐对褚锦玥有些旧情,但出了褚胜霖谋逆案,在皇权面前,那点旧情微不足道。
而且北堂隐向来宠爱她,这一整月也未受到影响。虽听说太后有意要把栖梧宫赐给褚锦玥,但北堂隐足足拖了一个月也没有点头,她还暗自高兴了很久。
如今听了宣旨,万惠心气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又拿起了团扇用力扇着。她左看右看,眼中尽是各个嫔妃的笑脸。
万惠心白了一眼:阿谀奉承,惺惺作态。
她不想面对着满屋子的虚情假意,伸着脖子往外殿方向望去,只是这屏风放得恰到好处,将那阁门挡得严严实实。
北堂隐应酬完外殿的朝臣便来了内堂,他向太后见了礼坐了上座,“今日策儿满月,这是家宴,不必拘礼。”
万惠心正了衣冠走向褚锦玥,当着北堂隐的面举起酒杯,一脸恭顺,“臣妾敬皇后娘娘一杯,恭喜皇后娘娘入主新宫,恭喜皇子殿下得封梁王。”
褚锦玥不想接她的敬,便推辞说:“本宫刚刚生产,不宜饮酒。”
万惠心当然不能被驳了面子,更加恭顺地说:“娘娘,今日举国同庆梁王殿下满月,不饮一杯为殿下添添福气?”
褚锦玥盈盈一笑:“听说将军夫人走得早,姐姐又没有生育过,自然是不懂女子生育后要如何养护身体。”
褚锦玥杯中不是酒,只是温热的甘泉水.
“况且瀛国自天启皇帝就极重孝道,若策儿长大成人,知道他的母后曾因为他添福而伤了身子,万姐姐猜他还愿不愿意接这福气?”
旁边的魏栩笙听出了褚锦玥的言外之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又马上缩了回去。
万惠心料到褚锦玥也许不会接她的酒,但当着北堂隐的面,她拒了一次也不好意思拒第二次,却没想到褚锦玥会说出这般阴损的话。
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进退两难。便偏头看向北堂隐,眼中仿佛就要滴下泪来。
北堂隐瞧了褚锦玥,若有所思,转身扶起了万惠心,说:“惠心啊,皇后身体还未康复,这酒朕替皇后喝了,策儿的福气,父皇添或母后添,都是一样的。”
褚锦玥嗤之以鼻,阴阳怪气地说:“陛下的福气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太后默不作声,瞧着底下的唇枪舌剑,忽而笑了,“今日百官来贺,嫔妃欢聚,吾心归瀛国,君臣千万世,诸卿,尽饮!”
“吾心归瀛国,君臣千万世!”
“君臣千万世!”
......
群臣一阵高呼,志气高昂,在殿上高谈阔论,仿佛下一秒便能建立千秋功业。
魏栩笙拉着刘知鸢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刘妃姐姐,你听见了吧,皇后说她没娘哈哈哈!”
“魏嫔妹妹小声点吧,小心她向陛下告你的状呢。”刘知鸢拽着魏栩笙的衣袖小声地说。
“我怕她?”
万惠心垂着头,委屈巴巴地对北堂隐说:“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在皇后娘娘身体没恢复的情况下给她敬酒。”
她摇晃着北堂隐的手臂,“可是臣妾是真心替娘娘高兴的,没想到娘娘却那样说。”
北堂隐喝了口酒,拍了两下万惠心的手,安慰道:“皇后许久不见人,说话难免不妥当,惠心的好意,朕都明白的。”
万惠心用手帕点了眼角,水红色的手帕阴出点点绛紫,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楚楚动人。
“臣妾改日带些点心去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也请陛下帮妾身说一说,免得皇后娘娘又恼了臣妾。”
“好,吃点菜吧。”北堂隐说。
这一切被褚锦玥看在眼里,她咂嘴摇头,心道:鄙人见识浅薄,才疏学浅,朽木一头啊。
学不来,学不来。
她招手叫来画梦,她皱着眉头满眼不悦,“怎么我的杯子里是水?酒呢?”
“宫人说是刘公公吩咐给您换了,应该是陛下的意思。”
褚锦玥气上了头,说:“我这一整月,日日白粥骨汤、红枣燕窝,嘴里都要淡出个鸟了,就盼着这顿满月酒,他还给我换了。”抡起酒杯就要向北堂隐砸去。
画梦赶忙拦了下来,“娘娘,陛下也是为您身子着想。”
“我身子现在想吃辣子鸡。”褚锦玥甩袖起身,看也没看北堂隐,径直出了内堂。
画梦拿起身后的群青色斗篷追了出去。
“娘娘,您慢点,外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