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隐还是没有向朝堂明确表示褚锦玥今后的住处,即使以万开疆为首的官员明里暗里劝谏北堂隐不要解除褚锦玥的禁足。
但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拦也拦不住,只能每天给北堂隐吹些耳边风,若有朝一日这位皇帝与皇后两看生厌,多少也能给他们添些堵。
十日后,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都来赴瀛国嫡皇子的满月宴。
褚锦玥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日前,她见又下了一场大雪,想要出去走走,却还是没能出门,只能坐在致和殿门槛上望着一片洁白出神。
现在终于挨到了皇子的满月宴,她总算能多见见人了。
致和殿内,花朝与画梦正在为褚锦玥梳洗打扮,梳妆台上琳琅满目,各式钗环,各类花冠,各样璎珞、耳坠、镯子,应有尽有,用料也极尽奢华。
褚锦玥看着眼前的首饰,心中却没有一丝惊喜,她不知道被权力和财富簇拥的人今后会走向何方,更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
历史上的帝王多得如天上繁星,可能被记住又叫得出名字的又有几个。书中短短几行字描绘的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可褚锦玥只是个普通人,她从来不求名垂青史。
褚锦玥望着镜中的自己,额间点了红色花钿,头发高高盘起梳成惊鸿髻,正中央戴了九尾凤冠,那是太后吩咐姚姑姑取来的开国皇后封后所戴的凤冠。
那冠不大,却极为精致,冠身以极细的金线串起黄色与红色的宝石编织而成。
凤尾由一颗颗的金子打磨成薄片,用工具折叠、修剪成羽毛的形状,再用银线缝制起来,编织成凤凰羽翼。
凤身镶嵌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八角宝石,只要有一点光亮便能反射出七彩光芒,整体看来比她那镶东珠的凤冠华贵不少。
只是褚锦玥这个身体才十八岁,戴着这冠倒显得十分成熟。
远处鞭炮声响起,宫宴要开始了。
北堂隐身着一袭烫金龙纹的白色锦衣走了进来,布料在烛光中随着身体的动作泛出粼粼波光。
中衣红白相间,领口与袖口都织有日月星辰纹样,腰带上缀了金镶玉佩与汉白玉珠串,下衣也配以同样的颜色和纹样。
褚锦玥早已换上了与北堂隐同样规制的行装,只是她的外衣上烫的是凤凰图,袖边织的是如意纹。
虽说北堂隐这一月以来与褚锦玥共处一室,可褚锦玥大部分时间都懒懒地躺在榻上,清晨也只是简单地梳洗,并不着妆。
今日皇子满月,作为皇后的褚锦玥被要求出席,画梦与花朝细细地为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桃色胭脂遮去了她的病气,嫣红色的口脂涂上去衬着她的脸蛋更加白皙通透,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手背的伤疤,领口裸露出如雪般的肌肤。
褚锦玥见来了人,转头望去,金钗垂花步摇随之晃动,凤冠上的一排排宝石也闪烁着璀璨光芒。
北堂隐深吸一口气,喉咙滚动了两下,他睫毛轻颤,身后的手掌忽而攥紧,另一只手捻了捻腰间的玉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了她星辰般的眼瞳。
一瞬间,褚锦玥似乎对他笑了,如同黑夜的烛火照亮了他的方寸之地。
“陛下不是先去宴席了吗,怎么又回了致和殿?”褚锦玥眨着一双杏眼看着北堂隐,星辰在她眼中若隐若现。
他强忍着想要靠近她的迫切贪欲,他想把这暗夜中的精灵藏进无人之地,只他一人独享恩泽。
“皇后久未走动,今年宫中又修葺了不少路,见你迟迟不来,朕以为你迷了路。”
北堂隐还是按捺不住走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褚锦玥只一步之遥。
“臣妾梳妆迟了,害陛下久等。”褚锦玥向他低头致歉,露出白瓷般的后颈。
北堂隐不禁又进了一步,目色贪婪,他感觉自己喉咙肿胀干渴,齿牙生痒。
他磨了一下牙齿,想要尝一尝那脖颈间的腥甜。
褚锦玥抬了头,说:“马上就好了。”伸手要去拿盒子里的南珠项圈,却被北堂隐抢先拿了起来。
他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南珠,抬臂将褚锦玥环在身下,尽量不将内心的澎拜和凶戾表现出来。
他张口吸了一小口气,津液生发,喉咙攒动,他赶忙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条赤红南珠项圈扣在了她没有一丝防备的脖颈上。
殿外的人声与鞭炮声更近了。
北堂隐收回了目光,“去赴宴吧。”
章辉楼内明烛高照,藤黄色的纱幔被烛火烘得飘飘扬扬,王公大臣们在外殿落座,后宫嫔妃和大臣的家眷们隔着屏风与走廊聚在内堂,席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
万惠心一边瞧着堂内上座的两个空荡的席位,一边拿着团扇细细密密地扇着。厉江娥在万惠心旁侧落坐,给她斟了一杯酒。
魏栩笙侧过身子,用衣袖半掩了笑意对万惠心说:“贵妃娘娘,这寒冬腊月的,您挺热啊?”语气中满是得意与嘲讽。
万惠心一把将扇子拍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魏嫔妹妹,这寒冬腊月的,你挺高兴啊?”
“哎呀,贵妃娘娘,今儿可是咱们嫡皇子的满月,举国同庆啊。”魏栩笙坐正了身子,故意提高了音调说。
其他嫔妃们闻声逐渐停止了交谈,偷偷往她们这边瞟,互相使着眼色,个个看戏的模样。
褚锦玥出冷宫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一直住在北堂隐的致和殿。
北堂隐既没有解她的禁足也没有给她安排新的住处。她们出于礼法前去探望,但都被刘公公以“皇后娘娘身子未愈,不宜见客”挡了回去。
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万惠心在当日见过褚锦玥一面,后宫其他人连皇后影子都没见到,她们便暗戳戳向万惠心打听皇后娘娘的情况。
前朝后宫对此议论纷纷,各有猜测。
有的说皇后娘娘被火烧毁了容颜,见不了人。
有的说皇后娘娘被困了一年的冷宫,身体残废了走不了路。
有的说皇帝陛下恨极了皇后娘娘,把她关在致和殿夜夜鞭打。
还有的说是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旧情复燃,金屋藏娇。
……
褚胜霖谋逆案虽已敲砖定论,但褚锦玥是那褚胜霖之女。而北堂隐对于褚锦玥的态度一直让人摸不着底,如今终于等来了皇子的满月宴,这位皇后是杀是留,是搁置还是宠爱,种种猜测在今日也必然要有定论了。
半晌,值守的宫人高声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顿时缄口不言,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顷刻,一高一矮两个白色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北堂隐不必说,众人的焦点都落在那女子身上。
只见她粉面朱唇,眉鲜眼亮,凤冠稳定,一身月色华服,站在殿堂上熠熠生辉。